九娘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也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建宁十年的桐平水患是一场不世天灾,自己那时刚出生不久,对母亲的印象不深,这么多年来也并未深究,不曾真切想过这水患二字背后是多少生民涂炭。
她扭头看向容铮,见那懒散惯了的太子虽然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身子竟也坐得很直。
“既是如此,那这药瓶和这封绝笔书,孤就拿走了。”容铮起身,招呼门外暗卫帮着吴所畏一起把尸体抬回芙蓉阁。
“今夜之事,本宫自会铭记在心,还望庞姑娘就当无事发生,时机未到,守口如瓶。”
庞丽娘看着东宫车架走远,双腿不自觉地发软,她倚在门框旁,尖长的指甲死死抠住手心。
“怎么样?这庞丽娘说的话可信吗?”
又熬了一夜,容铮用两指按住额头,眼神发懵。他平生最爱早睡晚起,如今只能强打精神看着一左一右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吴所畏翘着二郎腿,眯起眼打量着这新出现在容铮身边的小丫头。
是挺漂亮,但漂亮姑娘不要太多,她看上去文文弱弱没什么特别的,还是忠武侯府的私生女,到底是怎么入得这位看起来谁都不会相信的太子的法眼的。
九娘自然注意到了来自对面不甚友好的视线,她没有躲,反倒也瞪大眼睛看了回去。
说来好笑,上一世,这位大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是这种充满探究的眼神。
那个时候容铮常来和自己聊天,明明是一个习惯了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冷漠太子,却独独愿意为自己破例,想来吴所畏身为容铮少有的真朋友,也是在为好兄弟的反常担忧吧。
不过后来,在容铮远赴云西下落不明的日子里,却也只有吴所畏一个人愿意帮自己打探边关塘报中,是否有容铮的踪迹。
“说话啊二位,你们想看对方明天有的是时间,现在再看下去本宫就要睡着了。”
吴所畏收起视线,谈起案子时的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义庄那边我还没去看过,就王中威的尸体而言,庞丽娘说的基本都对得上。”
“他是傍晚早些时候用这万艳楼的花茶服的毒,毒药闻上去很普通,街角药铺应当都能买到。五官流黑血是在死后发生的,用了安济堂的松息丸,药瓶也在。”
“尸体身上的字出血很少,确实是死后才刻上去的,和庞丽娘所说的情况一致。”
九娘听完吴所畏的判断,斟酌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小吴少卿说的我都认同,但有一个点,那绝笔书上有一个点让我很在意。”
“什么?”
“殿下还记不记得,王中威当时在义庄,说自己是听到了动静,拎着酒过去,看到那尸体在动,他摔了酒想跑,然后那尸体莫名其妙就自己烧起来了。”
“是这样。”
“可这绝笔书上说,他自知是自己玩忽职守,不慎摔破酒坛,引燃了二位大人的尸体,又恐亡魂索命,才决定自戕。”
容铮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打开绝笔书复又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这里对不上。就算他从万艳楼回来后真的亲眼看到了尸体燃烧冒出蓝色鬼火,那他也断不会认为这是自己摔破酒坛引发的。”
“他都说了是闹鬼,一定会觉得这些都是厉鬼所为,怎会在这服毒前的绝笔书上给自己增添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
“等一下,你们刚才说那义庄尸体燃烧,冒的是蓝色的火?”
见九娘点头,吴所畏摸着下巴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不行,明天得赶紧去义庄那边把尸体勘验了。如果真是你们说的那样,那倒有趣了,这绝笔书上写的恐怕比王中威说的,更贴近真实发生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
吴所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九娘的嘴唇,摇了摇头。
“没看到尸体之前,我什么都说不准,但是殿下,”他转头看向容铮,“庞丽娘说的话不可全信,确是要查查那王中威的字迹和这绝笔书对不对得上。”
吴所畏说完,靠在软垫上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又探出头看了看已晨光熹微的天,状若无意地说道:“本以为这次圣上点名让我来,只是想保殿下。但现在看来,这湖州的事还真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