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内两位朝臣一横死一重伤,整个桐平县衙一时之间都被压顶乌云笼罩。
入夜,后院各房早早便熄了灯,只偏厅里还灯火通明,从湖州赶来的名医们围在罗珩床边,在内心里默默祈祷着。
虽然针灸药方俱已开了下去,但小罗将军这条命到底能不能保住,还是要看他能不能撑过今晚。
肖闻起从衙外回来,听侍从说太子一整下午和晚上都在偏厅守着小罗将军,点点头,回到了自己住的跨院。
沉思良久,他复又起身,拿出纸笔写了什么东西,朝太子暂住的院落走去。
次日清晨,九娘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打着盹,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太规律的敲击声。
“醒一醒,醒一醒,咱们还有好几条线索要查呢。”
“啊?谁啊?说什么呢。。。殿下?!”
九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路被容铮连拖带拽地拉到了皇陵宝顶脚下。
“不是,这大清早的,殿下拽我来这儿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查案子啊!明楼和宝顶背后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想搞明白了?别看了,吴所畏已经被孤赶回湖州解决杜家的事了,本宫手头可用之人也就只有九娘你了。”
“殿下,小罗将军他。。。”
“阿珩没事,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发了高热,但今早就已经退烧了。湖州那边来的名医看过后,说应无大碍了。”
“将军吉人天相,是有造化的!”
九娘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笑,顿了顿,又试探地挑起了话头:“那,殿下现在能告诉我,小罗将军这段时日是在查什么了吗?”
“嗯,今日既叫你来,本宫便不会再有所保留。这段时间,罗珩其实一直在帮孤盯着杨家往来京城和湖州的通信。”
“通信?”
“是啊,你大概也清楚,这湖州荣平府杨家是江南杨氏一族的本家,家主就是现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杨毅平。但杨家之所以能如此权势滔天,其实大半还是要仰仗远在京城的镇国公府,特别是颇受父皇和杨贵妃信任的杨国公,也就是杨毅平的堂兄,杨毅远。”
“自湖州皇陵事发,杨家就一直在两地之间互通款曲。九娘可还记得最开始我们说过的,要盯着看杨家在查什么,我们也按图索骥地跟着查。”
“嗯,记得。”
“荣平杨家想查的东西,不在湖州,而在京城,都写在他们赖以通信的信鸽腿上。所以,罗珩这几日一直在跟杨家专门养的信鸽。”
“原来如此。那小罗将军可有查到些什么?”
容铮点了点头,一边说话一边拉九娘朝宝顶之上爬去。
容铮语毕,见九娘还皱着眉头消化着刚听到的东西,不禁莞尔,抬起手臂示意九娘如上次一样抓牢自己。
“所以殿下是由此断定这里还会有发现,才决定今日再探皇陵?”
“是也不是,那些线索本宫当然在意,但线索嘛,多查查总会出现。更重要的是,放在本宫门口的条子最后说,这皇陵毕竟是为大历容家修的。”
“想想也是,为了修这个东西,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几经周折耗费了如此漫长的时间,虽然来这里参加什么祭典并非孤的本意,但父皇自己不来,孤既来了,就还是要多看几眼,最好,能把这些时日所感受到的荒诞都看进心里,然后记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殿下,”说话间两人已落到山顶,九娘松开容铮的手臂,绕到他的面前,踮起了脚尖。
“殿下还记不记得庞丽娘讲过,我母亲和她的父母兄长一样都是死在桐平水患里的?”
“嗯,怎么?”
“那个时候我说我对我母亲已经没印象了,”九娘歪头,漂亮的眸子里浮上了一层笑意,“但其实多少还是有一点。”
“虽然当时我才一岁,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我就是能记得,她抱着我,坐在开满栀子花的南梦馆院子里弹琴,一直一直在弹同一首曲子,叫《西洲渡》。”
“后来我练琴,最先学会的就是这首曲子,也是我弹的最好的一首。”
“我是不是还没有跟殿下说过许侯爷是怎么认出我的?虽然最后是因为我的玉佩,但一开始他注意到我,还是我在东湖边上弹这首《西洲渡》。侯爷说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我母亲。”
“刚才听殿下说话,我就想起了这首词的最后两句,‘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殿下,九娘相信殿下今日所思所愁之事,绝非是殿下一人之忧。这皇陵累累白骨之上,这天下芸芸众生之中,有多少和我一样只能在梦里记起母亲的人,就会有多少人默默站在殿下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