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杨家现在要孤的性命无用,就算他们是真疯了,也没有必要用这寸土寸金的皇陵来给孤陪葬。”
见九娘还是似懂非懂,容铮想了想,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湖州适合修皇陵吗?”
“当然不适合,湖州人多,土地也湿软,又没有名山大川。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起过,这皇陵方位是圣上请天师算的,就只能这样。”
“什么天师。。。就是尚也,祭典那天你见过他,在祭祀台上装神弄鬼的那个老头。”
“他是钦天监的监正,算不上什么坏人,只是一心钻进了钱眼子里。当初就是他拿了杨家的钱,忽悠父皇,要修陵以慰先祖得国祚绵长,那个时候父皇身体不好,也就信了这鬼话。”
“可最后怎么会选在湖州呢?”
“大概因为湖州盛产百年望族,是个钟灵毓秀的宝地吧。”容铮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阴阳怪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说到这儿,你和这皇陵其实还挺有缘分的。”
“啊?”九娘瞪大了眼。
“孤也是刚刚才想到。建宁九年的时候,明明一直说江南不适合修陵的礼部主事突然改口,说在湖州桐平找到了钦天监所言的龙望。后来,他就得杨家赏识一路平步青云,成了现在的礼部尚书。”
“是我父。。。是许侯爷?”
“当然,要不你以为他是什么时候在湖州留下你母亲这一段露水情缘的啊?”容铮喝了口水,记起九娘母亲已经离世,又不太自然地补了一句:“孤没有别的意思,你别难过。”
“。。。没什么,我母亲走的很早,其实我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九娘冲容铮笑了笑,接回了话题:“所以,是许崇德为了升官和杨家沆瀣一气,说服了圣上在桐平修皇陵?”
“应该是这样吧,至于为什么选湖州,当然因为湖州是杨家的发家之地。借修皇陵之便,杨毅平坐上了江南道监察御史的位置。等这皇陵一日建成,杨家也就拿到了一张在圣上面前畅通无阻的王牌。”
“不过这皇陵也不是一开始就用的杨家的钱,父皇不理朝政已久,国库本就空虚,几批银子拨下去如泥牛入海。后来皇陵工地上又陆续出事,杨家不想前功尽弃,就只能一直自己补贴着。现在好不容易落成,明楼崩塌,应该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
“既然是这样,”九娘眼睛转了转,感觉自己的思路终于跟上了趟,“那杨家还有杜知府他们,应该比我们还要着急吧?”
见容铮点头,九娘乐的想要从藤椅上站起来说话,却忘了自己腿上还有伤,一时疼的龇牙咧嘴。
“我没事,没事,”九娘重新坐稳,笑盈盈的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盯紧他们在查什么?反正他们比我们着急,还比我们更了解这皇陵,我们就跟着他们,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个一网打尽,怎么样?”
容铮看着九娘眼睛里微微闪烁的光,觉得自己胸口那只雀鸟,又跃跃欲试地抖了抖羽毛。
他在今晚之前,其实从未真的想过与杨家为敌。在对跪在地上的杨毅平说出苍天有眼的瞬间,他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
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窝囊的太子?
容铮伸手揉了揉九娘的头发,自嘲一闪而过,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变得越来越清晰。
试试看呢?反正最坏也不过一死,难道继续像以前一样,自己就真的能逃过一劫吗?
容铮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也清楚容铎未来不可能放过自己,但。。。
深吸了一口气,容铮开口,语气里依然带着笑意:“你说的很对,他们现在肯定比我们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九娘,螳螂就算是在捕蝉的时候,能吃掉它的也是黄雀,另一只蝉是不行的,另一只蝉能不被吃掉就很不错了。”
“不过也不一定,那看起来很是坚固的明楼都能一夕崩塌,谁是黄雀谁是蝉,现在还说不准呢。”
走出九娘的房间,容铮挥开凑上前提灯的内侍,独自一人在水路蜿蜒的院子里慢慢踱步。深秋的月光被云层遮掩,夜色中,容铮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今天答应九娘说要查皇陵,话虽说的轻巧,但他知道,倘若真的走出了这一步,无论后面发生什么,他们都很难再回头了。
只是。。。容铮轻轻笑了两声,只是自己大概真的如九娘所说,其实也还心有不甘吧。
更何况,本以为这趟来湖州只会让杨家人看东宫的笑话,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而杨毅平今日会亲自来跟自己说这些,看来,纵然杨家在江南一手遮天,但在朝堂之上,明楼崩塌大臣死伤必引发了不小的动荡,就算是镇国公府也无力招架。
父皇纵然不喜上朝,却实打实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如果自己所料不错,这次从京城来湖州督查此事的官员里,一定会有那个前日给东宫递折子的人。
如果有他,一切或许就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