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入职的警察,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住在分配的警察宿舍里。一通折腾下来,当他们带着男孩回到寝室时,时间已经接近后半夜。萩原研二简单的为男孩介绍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和浴室的使用,将找出来的一次新牙刷和毛巾放到男孩的手里。
“自己洗漱没问题吧?”在送对方进浴室前,他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目送着对方进入了浴室。
转过身来时,松田阵平已经自顾自地在客厅的沙发上里选好了“床铺”的位置。警察宿舍都是单人寝,松田阵平的寝室就在他的隔壁。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却选择睡在萩原研二的房间而非回到自己的房间。但萩原研二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的神色,似乎早有预料,“阵平酱今晚要住在这里吗?”他的语气略带揶揄,“阵平酱也很关心澄酱呢。”
“……闭嘴吧。”卷发的青年从铺床的忙碌中回头,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是平时,萩原研二肯定会继续挤兑一下别扭的幼驯染。但这句话后,松田阵平注意到对方的笑容淡了下来,显然情绪不高。坐警车回来的路上,这个家伙一直都在强打精神。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家伙的父母不能来接人吗?”松田阵平问。之前在车内,他就很在意这个问题,只是当着男孩的面不方便询问。
"嗯。"萩原研二简单地应了一声,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和对于当前情况的猜想给松田阵平讲了一遍。
松田阵平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会到这种地步。因为孩子脏乱的外套,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个孩子的出走是因为不负责任的父母。
——那个孩子的父母,如果地下有知,看到自己曾经疼爱的宝贝这样流落街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孤儿院那边,明天早上去警视厅的时候拜托安全生活科的同事联系吧。”萩原研二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華原澄从浴室出来时,所有被褥都已经整理完毕了。叫做萩原研二的警官把房间中唯一的一张床让给了他,并在床边的地板上给自己铺了一张床,而另一名叫做松田阵平的警官则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样的安排非常贴心,但華原澄却感到异常的不好意思。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懂的五岁小孩,他今晚的行为,无论是“跑到危险的巷道里”还是“入住警察先生们的家”,一定给为两人添了很大的麻烦。但是无论怎么推脱说自己睡地板就可以了,两位警官先生却一再坚持。在看到一旁的松田阵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意识到面前二人第二天早上还要上班的男孩终于乖乖睡到了床上。
脑袋刚刚接触到枕头,男孩立刻沉入了沉沉的梦乡,速度之快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或许他自己并未觉得,但这些日子来奔波确实给这具身体带来了不少的负担。
在感受到了床上男孩均匀的呼吸声之后,睡在他旁边地板上的萩原研二无声地笑了笑。青年轻轻将垫在脑后的双手从枕头下抽出来,翻了个身,也闭上了眼睛。
————
華原澄梦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父母。这段时间以来,他每一天晚上都会梦到他们。
大部分的梦都是关于他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回忆。
在进入游戏前,華原澄一度很想将游戏退货。
他是第一次玩这种npc互动和真实世界完全贴合的全息游戏,就像被领养的孩子惴惴不安的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养父母喜欢一样,華原澄一度很担心进入游戏后,自己的性格不会和被游戏内的父母所接受。
——如果真的被npc父母拒绝的话。那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勇气玩全息游戏了。
但让華原澄感到意外的是,进入游戏后,他并没有根据自己初始选择的设定直接称为一名五岁的小孩。而是在一片黑暗中,根据浮现的各种文字和选项,开始了一段文字冒险游戏(文字冒险游戏,也称电子小说。主要以文字描述游戏剧情,玩家可以通过选择不同游戏选项进入不同剧情分支,形成不同的游戏结局)。
最开始是很简单的选项,作为婴儿的他,可以根据选项选择要不要大哭,要不要喝奶。
几番互动后,他的年龄从新生儿变成了一两岁,提供给他的选项也开始变的更多更复杂。包括上不上幼儿园,要不要听从妈妈的话吃掉午饭里的青椒,和爸爸妈妈去游乐园首先选择什么游戏项目。
游戏引导着他,和游戏内的父母一起,一点点地创造出了彼此共同的回忆。
他的父母知道他不喜欢吃青椒,最喜欢坐游乐园的云霄飞车。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喜欢茶道,母亲则对于收集优质的主妇磨刀石情有独钟。
——————
華原澄这次的梦,是他五岁生日时的记忆。那时候的他,已经顺利度过了文字模式,正式进入了游戏。
梦里是坐在餐桌前面的父亲和站在父亲身边,为对方端上早饭的温柔的母亲。身为魔术师的、威严的父亲,和虽然并非魔术师、却包容着父亲作为魔术师一切或严苛或怪异的行为的、宛如大和抚子般温柔的母亲。这样的组合可以说是型月世界里魔术师家庭的标准模板,此前在论坛内经常被玩家嘲笑是标准的“刻板印象组合”,但只有真正的跟他们相处后,才能感受到对方所带来的温暖。
看似不近人情的父亲,会在幼子前来找他的时候,把不知道从哪里溜进来、爬到桌子上的大蜘蛛给碾死,在男孩问起时,说出“因为觉得对方会害怕巴掌那么大的蜘蛛,所以提前碾死”这样的原因。其实華原澄并不害怕这只蜘蛛,他早就在国中的生物课学过关于日本国内蜘蛛的知识,知道这些蜘蛛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熬牙不能咬穿人类的皮肤,并不会伤害人类。華原澄为父亲的回答所惊讶,印象中那个看似无所不知、每次练习魔术时偷懒都会被对方精准发现的魔术师,竟然在这点上对自己有奇妙的误解。
而温柔的母亲——每当在華原澄坐在她身边时——总是喜欢用温热的掌心反复的摸着他的脸庞。说话的时候,散步的时候,甚至是吃饭的时候,她看着他,就好想看不够,爱不够一样,总是下意识地习惯用肢体触摸进行补偿。
梦里,女人的手抚在他的脸上。孩童的视线看不到对方的脸,映入眼帘的,是戴着女人纤细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不是白色的珍珠,而是泛着淡淡暗色光芒的黑珍珠。
黑色的珍珠,搭配着苍白的僵硬的脖颈。
“澄酱。”母亲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澄酱。”
“華原澄。”
这是——母亲的呼唤。
母亲……已经死了。
这是——已死之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