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皇宫中的人都是再精明不过的,借着李充容这一事,也知道了萧麒不是能任人乱捏的软柿子,于是几年内,也再没有不长眼的来招惹萧麒。
此后两年,日子倒也过得安稳,直到建德十六年年初,一道传自塞外的捷报刺破上京寂寥厚重的雪——骠骑大将军上官睿击退边疆来犯的喀萨族敌军,带着喀萨王的头颅,班师回朝!
新春将至,又传来了这样的喜事,建德帝龙心大悦,宫中也因此张灯结彩,瞅着倒是欣欣向荣,一派和气。
那些天,宫外宫内几乎无人不在谈大将军大胜归来的消息,这些年逐步式微的武党又一下子深受皇恩,大权在握,隐约有压文党一头的趋势。
只是苦了读书人,又要从这文武二党孰强孰弱间大做文章——
皇子读书研学的重华宫内,夫子捧着书抚着白须,摇头晃脑沉醉不已地说些佶屈聱牙的话。说到一半,抬头一瞧,却见大半人低着头颅,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不满地从鼻子中狠狠呼出一口气,竹卷在桌上一敲,铿的一声响,叫人皆是吓得浑身一颤。
“你们不乐意背书,那么今儿咱们就来说个你们爱听的——”他拉长了音,卖足了关子,才咳嗽两声,继续说道,“你们可知,如今的文人骚客们私底下都在谈论什么啊?”
薛恭文是个没脑子的,当即急吼吼地回了夫子的话,“我知道!说…是说文武两党哪一党……”
他说了一半,见堂内鸦雀无声,而后才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浑话——
文党武党?三皇子萧宏背后是文党,他心心念念的二皇子背后是武党。这明面上是在争论,实际上是在影射萧宏和萧麒到底谁能坐上那把龙椅啊!
果然,萧宏和萧麒都面色凝重地端坐在原地,一时间落针可见,夫子呵呵一笑,浑不在意地开口道,“不错,便是说这文武党,到底谁能推了谁。”
“老夫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再无什么可怕的,你们便畅所欲言,老夫听着便是。”
课上还是沉默。
夫子道:“若是不说,全都打手底心五十下!”
听了这话,薛恭文急得抓耳挠腮,最先坐不住,他看了眼萧麒,咽了口口水,一个“武”还没说出口,就被萧宏一记眼刀砍过来,临时改了口,“额……文……文党。”
萧麒闻言瞪他,高声道,“我不同意!”
看他先开了口,萧宏也不再按耐,阴测测道:“你不过是个不阴不阳的哥儿,不同意又能如何?”
夫子闻言蹙眉,“三殿下!慎言!”他复又转向萧麒,“你说武党是为何啊?”
萧麒挺了挺胸,睥睨着萧宏高声道:“文党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并不齐心,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萧宏不甘示弱,“武国公年事已高,是个老糊涂,大将军常年在外,这刀剑不长眼,要是一个不小心……”
萧麒气得瞪大眼,腾得起身,“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我难道说得不对?武党不就是仗着有兵权吗?可有命拿,也得有命能守住啊!”
“大将军安邦守国,你这是咒他去死吗?”
“我大梁人才济济,还缺个武夫不成?上官睿手握兵权已久,谁知道他有没有不臣之心!”
“你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最后还是夫子一拍桌面,制止了这场口舌纷争——
“你们当老夫不知道你们两个平日里明争暗斗?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你们演兄友弟恭,演得老夫都看累了,索性叫你们别再藏着掖着,却没想到,越吵越不成体统!”
“你们二人!去门口站半个时辰,反省思过!”
夫子曾是帝师,他的话他们不敢不从,因此虽然心有怨气,还是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往外走去。期间萧麒还没忘了狠狠剜萧宏一眼,悄声骂道,“没用的饭桶!”
“不阴不阳的哥儿!”
深冬雪纷纷,他们拿着书站在门口,没一会就顶了满肩的雪。萧麒站的腿麻,刚想靠着墙,偷个懒儿,却被萧宏瞥见,而后高声朝重华宫内喊道:“夫子!萧麒在偷懒!”
夫子最恨偷奸耍滑,不脚踏实地之人,闻言便怒气冲冲地提着戒尺出来,萧麒忙叫道:“夫子!我没有!”
“挨罚还敢偷懒!不许狡辩!”那尺如剑,劈开浓雾,眼见着就要落在身上,萧麒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疼并没有到来,萧麒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却见戒尺被一只大手握住,从而停在半空中。
他茫然地眨眨眼,转而看向那手的主人,盯了半晌,才同印象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而后漂亮的眉眼便更加神采飞扬,“舅舅!”
来人竟然就是骠骑大将军上官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