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公主醒来,眼中清明,再次成为我记忆之中冷淡的她,似乎昨夜的呼唤只是错觉,又或者,唯有醉酒能够让她显得柔软一些,
她依旧令我为她穿衣,而至今日,我对此已很是熟练,尽管这往往令我面红耳赤,但一旦这样的次数多了起来,我便知道她那里不合身,哪里不舒服,常带怎样的钗,贴怎样的花钿,配怎样的颜色,这些都是身为范评时无法知晓的。
我不知这样的亲近是否是她故意,但偶然触碰到她的手臂、手指、脖颈,都令我心颤不已,在昨夜她令我看她入睡之后,不由想着,或许这才是对我的折磨。
为她穿戴毕,公主侧目看我,道:“至少能见人了。”
我垂首,略觉羞赧,她向来是这样,用“至少”、“起码”、“尚可”这样看不出喜怒的词句,令我也同样分不清她究竟对我是满意还是厌恶。
于是同样的,令我不敢太过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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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还魂后,已近一月,时值端午,自五月一日起,大长公主府门首亦开始铺陈桃、柳、葵花、蒲叶与佛道艾,并供养粽子茶酒,门上钉上镇邪驱恶的虎形艾蒿编,来迎此节日。
府内众人亦身配五色丝线所编彩带,那彩带称作五色缕,又或者长命缕、续命缕。
桃桃即觉得,我该多带几条,以求长命。
自她知晓我还魂,亦时常问起我的喜好与从前的生活,对比如今,是否又哪里不适,她皆尽力去为我解忧。
但桃桃从不曾问及我为何而死,这令我颇为感动,或许因为我的死因要叫她耻笑,又或者只是因为每一次回想,都像是在重蹈覆辙。
是日午后,我再见桃桃,她于廊下冥思苦想,表情甚是痛苦,我不由上前询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桃桃愁眉苦脸:“大长公主吩咐,为庆贺端午,要让府上众人都写一首诗,由她评定,写得好的,有赏赐。”
我失笑:“看来你是很想要赏赐了。”
桃桃重重点头:“那当然啊!大长公主府的赏赐,一定是丰厚得很,说不定,能卖上一大笔银子,谁不眼红啊!”
桃桃爱财之处,倒是与我很像,不由问:“那你可作出来了?”
桃桃叹一声:“我连书都没有读过,还做什么诗呀,但是大长公主说,并不一定要文采好,若只是应景,令她高兴了,说不准也能得榜首,所以我才在这里想,但是我觉得,魁首一定是赵娘子了。”
我略觉惊讶:“赵香娘子?”
桃桃点头,道:“赵娘子可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只是后来家中获罪被牵连,成了奴籍,是大长公主亲自要她入府的,汀兰娘子的学问,也多是她教的。”
我垂眸轻轻笑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也难怪了,朝夕相处,岂会没有一丝情谊在。
桃桃看我一眼,又问:“赵娘子没有教你么?听说受大长公主器重的人,赵娘子都会教授她们学问的。”
我摇摇头:“大约我并不受大长公主器重。”
桃桃略想了想,认同了这话,忽地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从前写过诗么?”
我微愣,道:“写过。”
她即可露出笑容,拉过我的手腕轻摇:“那你教我罢!我一点儿也不会,到时候恐怕只是一二三四五,令人笑得哭了!”
我失笑:“你倒是也懂得韵脚。”
她弯下眉眼,笑容灿然,令我也觉得快活许多,轻声道:“若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写几句,倘若得了赏赐,也分我一些,如何?”
她疑惑问我:“你既然会写,为何不自己写,这样咱们不就都有赏赐了?”
垂眉敛去心上苦涩,我会做诗文,也曾摆弄过丹青翰墨,但那都是过去,不必要去争这个名声,倘若能令桃桃得到赏赐,也算是报答她对我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