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筝坏了,你帮我把他修好,好不好……?”他睁大了眼,仿佛是看到什么惊恐的画面。我急得快哭了,攀住他的颈子,哀求着他:“很贵么……?不要紧,多少钱我都付给你,帮我把王筝修好,帮我修好吧?”他抱起我,对着周围大吼了一声:“一群蠢货!还不快给我去叫医生!!”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觉得,真的很长,长得我想就这么睡下去,再也不醒来了。但是,我还是睁开眼了。杜亦捷就坐在床边。我看了看他,慢慢地别过了眼。左眼被蒙着,我想伸手碰一碰,但是杜亦捷轻轻地拽住我的手。“别碰了。”他顿了顿,说:“它差点瞎了。”“你觉得痛、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他说。我看着他。久久。我张了张唇,杜亦捷皱了皱眉,好半晌,才像是会过意来,倒了一杯水,将我从床上扶了起来,然后喂我喝了下去。“我……”我喝过了水,说:“我真的……可以说?”杜亦捷看过去很是疲惫,眼下的黑影有点深。他急急凑了过来,“小祺,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嗯。”我说:“对,我很痛,很不舒服。”我对着他,然后慢慢地环顾四周:“我在这里,很不舒服。”“我看见你,我很不舒服。”“你碰我的身体,我很不舒服。”“你的声音,很好听……但是,我还是很不舒服。”我看着他铁青的面色,轻轻地说:“我太痛了。怎么办呢?”杜亦捷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我还以为他又要走出去,可他只是走到房间的桌案,打开抽屉,弄了好半晌。末了,我看着他向我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枪。————————“小祺,你现在是恨死我了,对不对?”杜亦捷看了看手里的枪,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对着他,突然发笑一声,点了点头。杜亦捷听到那一声笑,仰着头,将手里的枪扔向我,它落在我的跟前。“对,你是恨死我了。趁现在我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愣了愣,抬头看他。杜亦捷走向我,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抓过我的手。我露出的手肘皆是一片青紫,那是杜亦捷在床上捏的。我明白,我的身体应该更为惨不忍睹。“像这样,对,那好了……”他颇有耐性地教我握枪,待我姿势正确的时候,仿佛是赞赏地说:“小祺,你真有天份,握枪的姿势很重要,要是掌握不好,是永远射不中目标的。”他说罢,就站了起来,退了一步。脸上依旧带着笑。我仰头看了看他。他说:“瞄准我的心脏,小祺。”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左侧,“它在这个地方。”“小祺,你只要开一枪,你的痛苦、不舒服,就会结束了。”我愣愣地看着他。我右手握着枪,那沉甸甸的重量,让我几乎抬不起来。我望了他好半晌,说:“杜亦捷,我问你一些话。”“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企图的么?”杜亦捷笑了一声,“你说的一开始,是十年前,还是半年前?”我仰头,茫茫然地对着他。“哦,那我全都说罢。我先从十年前那次见面说起。”他两手插进裤袋,笑了笑。“十年前我在一个无聊的下午,看见了一个翻墙利落的小胖子。那时候我没什么在意,只是觉得这小胖子长得很有趣,看着我们的眼神挺和善,不像是害怕。后来,我被坤七那帮人陷害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个小胖子,本来只是想拿着刀威胁威胁他,没想到他真把我带到小屋里,也没多慌,不像那群人只会大呼小叫。”“后来,我觉得这小胖子挺好、挺可爱的,可是他是个好好学生,每天学习向上,我这样的,一不小心就要带坏他。所以,我就让他上课休息出来陪陪我,反正看他上课时候挺无聊的样子。呵。”他笑了一声,像是沉湎在那段回忆里,然后,目光微沉:“但是,我和他,总还是不同的人。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家世好修养也好,以前胖着的时候就怪顺眼,后来眼睛受伤了突然瘦下来,就更好看了。他到我家,知道我要走了,还说要去机场送我——呵,他哪知道呢,我这是要去送命的。”“什么意思?”我问他。杜亦捷说:“都是过去的了,你不是要听我对你有没有企图么?那继续乖乖地听我说。”“我和他阔别十年,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还是那个有钱大少,只是和家里闹了别扭,而我实打实干拼了十年,总算给我有了今天这么个位置。我和他偶然见面了——在我名下的一家俱乐部里,我遇见他了。我发现,每次和他见面,他都是很滑稽、狼狈。但是这次我知道了,真正狼狈的还是我。”“在我沉浸在和他重逢的喜悦里,才发现,原来他是警方派来的眼线,或者是挡箭牌。”我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亦捷笑了笑:“就算你真的是警方的耳目,他们也已经抛弃你了。你只是弃棋。”“我知道,解释是多余的……但是,我不是……我是要去找……李玲,才跟程辰一起去的。”杜亦捷闻言,眸光微沉,沉默片刻,继续道:“我用戴斯?金的案子,透过这一点慢慢建造他和警方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是和他的朋友。”他摊了摊手,笑说:“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就这么让戴斯那小子被关在牢里,他是个没脑子的大麻烦,不过很让我意外的是,这场官司你们赢了。结果戴斯那小子疯了一样地要报复,把那病痨给请了过来,哼。”“三叔他从什么时候……”杜亦捷冷笑了一声,口气不善道:“你的三叔可是个狠角色,比谁都还阴,做事的那套准则是最没人情味的,谁都知道和他处不得。算了,不谈他。”我揪了揪被单,语气僵硬地问:“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死王筝?”他沉默了下来。我垂着头,说:“如果说,你为了和任……三叔争,你的对象应该是我,不是王筝。可是……你为什么……?”“呵。”杜亦捷轻笑一声,看着我,说:“小祺,这理由更简单了。”“我得不到的,他凭什么得到呢?”我猛地扬起头。杜亦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笑着道:“小祺,我跟你说过,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但是,我要是遇到最好的,我就会千方百计想抓在手里。”“那李玲……”杜亦捷皱了皱眉,“小祺,你的眼光实在太奇怪了,那种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货色,也值得你这么关心?”“住口!!”我把枪举了起来,正对着他。杜亦捷眯了眯眼,微微地笑了,向我走了过来说:“很好。小祺,就是这样,对准,然后……开枪。”他坐在床边,向我凑了过来,枪口抵在他的胸口。我深吸了几口气。他慢慢地靠了过来,亲了亲我的脸,唤了唤:“小祺。”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我仰着头,眼前像是许多画面浮现,还来不及捕捉,就快速地逝去。唯一清晰的,是那时候,在那窄小的房子里,杜亦捷坐在地上,翻了翻那相册,指着照片里那对新人,微微笑着,不知说了什么。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然而,他的眼里除了戾气之外,还有着更多的情愫。杜亦捷……“铿锵。”那把枪支从我手里滑落,跟着床侧的倾斜,慢慢跌至地上。当发出那声清脆的声响时,杜亦捷慢慢地从我的颈窝里抬头。他说:“你还可以再把它捡起来,小祺,在你面前的,是强迫你、害死了你重要的王筝、算计你的朋友、亲人的人——”“这样的人,你也舍不得杀死他?你不是应该为了他们报仇么?”他捧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你……哭了?”他笑了一声。“有什么好哭的?”我推了推他,抬手掩住脸。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着我。杜亦捷叹了一声,转身将地上的枪拿了起来,他退了两步。“小祺。”他说:“那我自己来。”我惊恐地抬头,却瞧见他对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扣下扳机。“不——”“咔。”一声声响之后,杜亦捷看着我,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我怔怔地看着他,杜亦捷将枪往地上一扔,向我走来。我依旧呆怔地望着他。杜亦捷伸手摸了摸我的脸盘,仿佛是心痛一样地说:“把你吓坏了。”他坐到了床边,伸手搂住我,用脸颊同我摩挲,叹息一声,“小祺,这么试探你,是我不对。”“如果你那时候选择开枪,我也可以……告诉我自己,把这些都结束了,做一个明白的了断。”他顿了顿,爱怜地亲了亲我的耳垂,举止是前所未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