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是有大胸襟之人,”刘彻自愧不如,而且司马谈的话也将他警醒了。
仙迹一出,被它提及的人有人鸡犬升天,有人堕入地府,这世道已翻天覆地,刘彻若还是不加辨别就相信这人在原历史上的所有,就该摔跟头了……能当明君的不愧是天生的政治生物,日后该如何利用仙迹,刘彻心里已经明白了。
而这世外之音也正继续往下说道:
【我们都知晓,司马迁的家族自先秦起便是极为著名的史官之家,他写的《史书》因客观详实一向是我国公认的史学典范,但司马迁也经常在《史记》中经常强调“志,他认为人的价值不仅是为他人、为国家、为民族的,也有为了自身需要满足的利益。
这是人之私心,其客观存在。
因此我们在翻阅史记时,能够发现,他对不少有争议的人,都保有一种“共情而他对李广的同情、理解大多也基于此,至于两家相厚的这个传言暂且没有史料支撑,但李家是将门世家,司马家是百年史家,这两个都是先秦就流传下来的大家族,同阵营、同出身,关系好也正常。】
秦朝,李斯原本正颓唐地蜷缩在狱中,他头发蓬乱,低垂着眼眸,此前他听着仙迹诉说那些散落在历史长河中的各朝事迹,都无动于衷,隔壁牢房的赵高被狱卒带走后便没有回来,李斯已吓得麻木,开始在忐忑地等待自己的死期,直到他听见那司马迁对他的五次喟叹,不禁潸然泪下。
没想到最后同情他、理解他,却是一个取代了大秦的汉朝史官。
他忽然就被唤起了求生意志,他不再无望地躺在地上,而是翻身趴在地上,用手在狱中的泥地中慢慢地刻下自己还未完成的秦朝律法。
即便死去,也为这世道留下些什么吧!
他的毕生所学,不应当因此而深埋黄土……
而在汉武帝的朝堂上,李广微微瞥向人群中的司马谈,神色也很尴尬。司马谈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史官,他和这寡言的小老头不大熟,倒是和司马谈的父辈交情更相厚一些!
他先前还和别人嘲笑这司马谈好似那锯嘴葫芦,又似那河边呆鹅,常捧读史书入迷从而滚下建章宫的台阶……咳。
【司马迁因为将李广列传写的格外出彩,反而导致了世人对李广能力的一种质疑。如果他公正一些,或许李广受到的非议还不会那么多。
不过,爷爷老呐,你们小年轻可能都不喜欢缺憾、不会认可一个不够优秀的英雄,大家都愿意当完美的卫青、霍去病,但我们都要知道,其实有缺点的李广,也不应被如此贬低,他也曾为大汉征战数十年,老将迟暮了,不应该是一副丑恶嘴脸,他的失败与悲剧更不应该被嘲笑。
你我皆是凡人、俗人,李广也是如此。
这世上如卫青一般德行功绩近乎完美的人,终究是太少了啊!
其实不仅仅是司马迁,历史上不少人都同情李广,在诗歌盛行的唐宋年间,有不少人为李广打抱不平,王勃在《滕王阁序》中写下一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其实就是认为他在汉朝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一种感叹。
但李广真的受到不公正待遇了嘛?爷爷认为也没有,有句话叫“时也命也林菱却又忍不住插嘴。
【爷爷,司马迁和李家肯定关系好啊,他和李陵是好朋友嘛,不然司马迁为何要冒着触怒汉武帝的风险为李陵直言?司马迁为何要为李广单独列传,却将卫青放在佞幸传中?这难道不是他夸大了李广的功绩,还贬低卫青的证据吗?这就是夹带私货啊!】
林菱其实是不大喜欢司马迁的。
写史书投放那么多个人情感做什么呢?历史不应该被情感所左右,应该要跳脱出个人的视野,宏观地去记录。
听到此处,李广心头狠狠一跳,冷汗都沁了出来:李陵,莫不是他那孙儿?难不成他孙儿犯了什么杀头的大错?
林爷爷却嘿然一笑。
【妹妹啊,你肯定没有真正读过《史记》吧?】
林菱也心虚一笑,她虽然喜欢历史,却看不进去大部头,尤其是文言文的大部头!
【卫青何时被司马迁放在佞幸传啊?爷爷都被你说蒙了,《史记》中明明有个单独、独立的章节名为《卫将军骠骑列传》,这才是正经记载卫青、霍去病的列传。虽然司马迁写《卫将军骠骑列传》写得是有点敷衍,但咱们不能说司马迁把人家放《佞幸列传》里了。
《佞幸列传》中通篇其实只有一句话提到卫青、霍去病:“自是之后,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这句话的意思是:“从李延年之后,皇帝的内宠大多出自外戚。卫青霍去病也出自外戚,但他们是才可配位的。司马迁的意思是,他看不起那些阿谀奉承、媚宠陛下而得到权势的人,他认同卫霍的才能,却不认同他们凭借外戚身份得到皇帝宠幸的方式。】
【为啥司马迁要多说这一句呢?首先,这是政治立场不同的原因。司马迁师从董仲舒,受公羊之学影响极大,他其实对汉武帝大部分穷兵黩武、中央集权的政策都不支持,这从他在《史记》中详细记录韩安国的言论观点可见一斑,而卫霍便是司马迁眼中汉武帝“穷兵黩武的代表人物。所以嘛,两人的关系说得严重一点,算是政敌。】
刘彻就极为不高兴了:“朕攻打匈奴,是为雪我汉室之血仇、庇护我大汉边民,若一味和亲下去,只怕长安也要改姓了!岂能用“穷兵黩武以偏概全?这司马迁,酸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