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放垂眼瞧着他。
就像家属院里的人在见到格子言之前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完美的孩子一样,匡放在第一次见到格子言穿一整套的小白西装搁台上拉小提琴之前,也不敢相信有人会在七八岁的时候就有一股谁都不配跟站在一块的劲儿。
但小时候脸上有婴儿肥,劲劲的也可爱。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不过可能格子言其实也没变,变的是匡放自己。
喜欢一个人,难免就要想多。
就算是獠牙尖利凶神恶煞的看家犬,在对隔壁细腰长腿的高冷白猫春心萌动时,也会时不时哀愁感伤:发愁自己的毛色够不够板正,跟白色够不够匹配,发愁自己的獠牙会不会太长太尖,爪子会不会太宽大粗糙……
匡放揣在兜里的手提了出来,在格子言脸上戳了一个窝,“你还瞧不上我了?”
格子言仿着匡放的语调回,“哪能。”
他不是东城本地人,呆了快十年,也没法将带着东城口音的地方话说得地道,舌尖刻意翘着在齿关和上颚一碰,字正腔圆,跟唱戏似的。
两个字化成猫爪子,挠得匡放心里发痒。
匡放低着头,伞面把格子言的上半张脸又挡着了,让他得以肆无忌惮地去打量和冒犯。
他眸子黑沉沉的,像烧得发黑的炭火灰,上面一层还是黑的,下边全是通红得能直接融化骨肉的炭石。
他自己也浇不灭这堆火。
心肝脾肺都被烧得焦干,他吞咽着嘴里残留不多的唾液,喉结滚动,一把刀子沿着咽喉一路带血地刮下去。
匡放跳远拿到了一等奖,奖金是现金五百块,钱都没捂热晚上就给花出去了——在家属院外边的川菜馆子请吃了顿饭。
赵想成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先给格子言夹了菜,一边夹,一边说:“这可是放哥用命给咱们跳出来的。”
“……”
夹给夏娅时,夏娅很捧场,在眉心点了点,“感恩。”
路子阳则没在,他跟刘橙约会去了。
()“谈恋爱的人都这样,神出鬼没的。”吴栋说道,“但我不太支持高中恋爱,因为很容易影响学习。”
一扭头,看见欲言又止的赵想成,吴栋立马补充,“你跟路路这种凡人很容易被影响学习,像我这种神仙收到的负面影响几乎为0,或许还可以有正面影响。”
主菜是一盆水煮牛肉和双椒牛蛙。配菜就多了,七八个,其中两个不带辣椒的清爽小炒,其他的就都是又麻又辣的菜式。
格子言不吃在泥里钻来钻去跳来跳去的肉类,牛蛙算一个,除了牛蛙,还有泥鳅黄鳝之类的。
他吃饭也不爱说话,因为他容易胃胀气。
“这个牛骨汤……”赵想成拿着碗站起来,“里面的土豆都炖碎了,顺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顺子是这家馆子的老板。家属院外面的店面老板都在这里干了许多年,有些店的年头指不定比他们这群小孩的年龄还要长。
顺子在不远处剥花生吃,“老子快六十岁的人,你再顺子顺子的叫,我告诉你妈去,看她不收拾你!”
“给格子言先添一碗。”匡放头都没抬,从旁边抽了只干净的碗递向赵想成的方向。
“为什么不让人家先喝?”赵想成扭了两下肩膀。
匡放这才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
赵想成头皮一紧,接过匡放手中的碗,“知道了啦,凶什么凶。”
赵想成是他们几个里面最擅长“抄底”的人。
食堂里经常会备一大桶免费的汤,有时候是紫菜鸡蛋,有时候是番茄鸡蛋,配菜略有不同,真正相同的是碎得只看得见才捞不进汤勺的鸡蛋花。
赵想成虽不怎么长个可却长了一张馋嘴,为了吃到足够的鸡蛋花,练就了一手捞鸡蛋花的好本领,勺子如同医院做检查的仪器一般精准地探进满满当当的汤水里,沿着桶底缓慢地转一圈,掂掂重量,感受鸡蛋花在汤水里带来的震荡和撞击,接着如网鱼般一片一坨一块不落,打汤速度还远远超过学校里其他人。
拥有这个本领的好处是赵想成每次也会给其他人捞一捞,坏处是饭桌上但凡有汤,赵想成都会捞一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