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后,他们又同时沉默下来,一种无声的空洞吞噬了两人。
这一笑,科里尔心中竟无故生出悲凉来。他再次看向墓碑,看着那个名字,便能回忆起那人的样貌、声音……这无一不在提醒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科里尔深吸口气,感觉心中压抑的情绪在不停翻滚,他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便同温迪说:“我先走了,就不当电灯泡了。”
科里尔声音低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开。温迪也并未拆穿他眼角的泪花,只是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科里尔是个聪明人,即便是被称作老家伙的温迪也忍不住这样夸上一句。只是聪明人也终究只是普通人,面对亲近之人的去世,即便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仍然难以接受……
那么对于不是普通人的温迪来说,又是何种心情呢?
他见过太多死亡,太多别离,玉响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于他而言,玉响的存在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短暂过客,不过是偶遇的一只蜉蝣。随着时代变迁,玉响这个名字终会如同勾玉碰撞的声音一样转瞬即逝。
但风听到了玉响,即便声音已然消散,温迪却知道:风会永远记得这个声音,风神也永远不会遗忘。
温迪伸出手轻轻按住墓碑上的名字,感受掌心下刻字的凹凸起伏,这一笔一划雕刻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曾经对温迪说:希望温迪只要回忆起他的存在,便会露出笑容。
想到这,温迪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
接着,温迪取出一株蒲公英,这是初次见面时玉响送给他的,他使了些手段一直保存到现在。
温迪注视着这株蒲公英,越过它,好像再次看到了骑士笨拙又真诚的目光。此时,一阵风吹过墓地,蒲公英的种子飞向远方。这株被神明注视了近十年的蒲公英球,终于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蒲公英杆。温迪蹲下身,将蒲公英杆插入泥土——这是玉响常做的。
“风的流向会改变,你的灵魂常驻蒙德。”温迪说。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远方,“哈,起风了……我该走了。”
临走前温迪想了想,取下帽檐的塞西莉亚花,和科里尔的风车菊一起,放到了墓碑前。
“我将歌颂你的诗篇。”
番外·勇敢的人
清晨的教堂背后,墓园空荡荡的,却并不安宁。树上栖息着许多不同种类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五花八门的鸟啼声混杂在一起,竟让人有种踏入嘈杂酒馆的错觉。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位穿戴整齐的西风骑士站在墓碑前,面容恬静。他轻轻合上眼,耳朵捕捉着嘈杂鸟啼声中,偶尔掺杂着的翅膀扑腾声、以及呼啸的海风声。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的墓碑。骑士长久地凝视着,想透过墓碑上的名字,看到某个人的脸。他绞尽脑汁,在脑海中努力勾勒,但那张脸却始终模糊不清。
“……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模样了吗?”骑士叹息道,放弃了徒劳的回忆,“许多东西都被时间慢慢磨去,就连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也开始日渐模糊。”
说着,骑士动了动手指,想抓住那流逝的时光。但它却如同风穿过指缝,什么都没有留下。
“……总有一天,那些关于你的记忆会彻底消散吧。”骑士用了肯定句,他知道这是未来既定的事实。
即便如此,骑士脸上并没有露出失落或难过的表情。相反,他笑了起来,朝面前的墓碑说:
“玉响,我的朋友,虽然关于你的记忆在一点点消散,但是每当我想起你时,喜悦、欣慰、酸涩、难过……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这些情感每次都会有所不同,但它却一直存在,时间无法带走它。”
骑士、也就是科里尔,他突然站直身子,朝墓碑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这是十分难得的,科里尔在西风骑士中是出了名的懒散,他那有气无力、不伦不类的骑士礼仪曾被戏称为四不像。但现在,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竟真有几分西风骑士的模样了。
“这次来是同你告别的,我要离开蒙德了,随大团长远征,可能很久不能再来看你。”科里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用笃定的语气说:“但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此高兴,因为我终于不再是胆小鬼了……”
“我从小就被夸是一个成熟的人,而你小时候却很顽皮。你冒险、闯祸,往往是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好像你是我弟弟一样,一直要照顾你……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成熟,而是胆小。
我事事谨慎、事事小心,是因为我害怕危险、害怕变化、害怕无法预见的挫折困难……我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所以在十六岁时,你邀请我一起离开蒙德去冒险,刻在心底的软弱让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
其实我也曾有拿起剑、勇敢去冒险的梦想。但每次还没行动,我就又会开始担忧,担忧前方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困难以及可怖的魔物……每当这时,我就会退缩,没有拿起剑的勇气。
就这样,我安于现状,将自己拘束在蒙德,度过一年又一年。我一直认为所谓冒险,只是儿时天真的想法,所以对我来说没有必须走出蒙德的理由。
直到那天,你以归乡浪子的身份回到了蒙德,在你父亲的墓碑前,告诉了我关于你下定决心走出蒙德的真相……”
科里尔闭了闭眼,随着他袒露心声,那本已模糊的记忆竟又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