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令他有些意外,怎反倒是她道歉?看她不计较,元望舒松口气,笑歎:「朕当时没恼,倒是挺庆幸。」
「何来庆幸?」她愕然问。
「…妳试想,若是妳先醒,见此光景只怕要把屋顶掀了,以妳当时性子,朕还不百口莫辩?」
他心有馀悸的模样逗得她登时大乐,笑倒在榻上。元望舒跟着躺回她身边,含笑摇头。
「怪不得呢,」祝玥暖恍然大悟地转向他,「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为何那日身上会有一股沉香,分明锦被没这么香的,竟是陛下。」她说着笑弯了眉眼,这都是些甚么事?
元望舒看着她,想起那忙乱的早晨──他终于起身,正松口气,却见两人黑发散在榻上,分不清是她或他的,他心里竟有些说不清的欢喜。
祝玥暖欣喜抚上他面颊,轻柔的嗓音喃喃道:「陛下本不是那样的人,从前是我太过了。」
「可面对喜欢的姑娘,若说不想更进一步,肯定是骗人的。」元望舒柔声接话,含笑凝视她。
这炙热柔情的目光将她攫住,一颗心烫得厉害,有些无措、有些过意不去。望舒的意思她懂,也喜欢亲近他,只是再多些,又有些说不清的胆怯,自个也不是太明白。
「我很喜欢陛下,真的。」她轻声道,声音有些发颤。
「朕知道。」元望舒轻轻拥住她,在她耳畔低语:「也知道妳就是个慢性子的丫头。」他低低一笑,歎道:「让妳亲朕一下,都只敢亲脸颊。」
祝玥暖这会不知哪来的勇气,凑近吻了他,不是稍早蜻蜓点水那般,而是柔缓悠长的一吻。元望舒一时反应不过来,直至她双唇移开,方才那温软触感与芬芳气息,仍教他有些出神。
「我说过要亲你一下,」她红着脸屏息道,感觉心快跳出来,连忙偷换口气强压下羞怯,才一派轻松地说:「你都让我转那么多圈了,我可不能白佔人便宜。」
元望舒靠在鬓边她轻笑,呼出的气息滚烫,轻吹着祝玥暖颈畔,莫名教她全身有些酥麻。
「今晚太热,就不搂着睡了。」他说着松开她,嗓音有些低哑。
祝玥暖甚是同意:「确实是,我这些天也没跟玉想搂着睡。」顿了顿又口没遮拦道:「陛下你体温又高,哪怕勤政殿冬暖夏凉,这般搂着的确不好睡。」
「妳挺现实的。」他不可置信,「天冷又一个劲凑上来,敢情只把人当暖炉使。」
不察他语气中的不悦,她不住点头,欣喜地讚道:「这形容极传神,从前我和玉想一道,有时还得两人冻一阵才睡去,上回跟你就不同了,舒坦得很。」元望舒翻了个白眼,正觉呼吸不畅,小姑娘又喜孜孜爬起来,轻轻帮他按头,柔声劝道:「陛下歇息吧,再聊下去可天亮了。」
他失笑,伸手拉她,「妳也别忙了。」
「不妨事,我真不累,很喜欢帮你按的。」
元望舒只能由她,身心放松,不觉沉沉睡去。祝玥暖细瞧他睡颜,见他眉心舒展,似睡得酣沉,这才略松下心。爹说得没错,睡前别想心烦之事,愉悦入睡方能不惊不扰。她倾身替他拉上薄被,忽听窗外风穿林梢,沙沙摇响枝叶。她曾与爹在小舟上听松涛阵阵,爹说潮汐起落亦是这般悦耳。
那夜,湖面馀波将舟上灯火,散作满目河星。爹指着远处复雪皑皑的山峦,同她说:『孩子大了,便如这雪山融水,支流四散,终要各奔天涯,找到归属。』
她当时很年幼,不知怎地哇哇大哭,将爹吓了一跳。她好担心大夥四散他方,独留爹一人,如那白了头的山,孤伶伶伫在那,她说甚么也不要离开爹。殊不知时光荏苒,家里孩子接连离巢,走得最远的却是她。
爹今夜睡得可好,会不会也在庭院听松,想念家人伴侧的时光?
『我这小丫头就爱胡思乱想。爹同妳说,无论你们选了哪条路,或许风光迥异,终是要汇聚于沧海。爹娘是山,也是那海,会在落脚处候着你们团圆。』
祝玥暖忆起爹温言宽慰,有些心酸又有些释然。她收拢元望舒散在榻上的发,仔细不压着,轻偎着他躺下。陛下也曾独自走过许多年头,却不知是何回忆伴他共度长夜?祝玥暖握住他温热掌心,在思乡又眷恋的情怀中悠悠睡去。
* * *
元望舒本专注奏折,听人通报略感讶异,玥儿多半是午后来找他,今日来得倒早?祝玥暖甫进门,他即察觉她神色不对,立刻起身走近她,温言询问:「妳怎么啦?」
祝玥暖缓了会,脸色惨白道:「能同陛下商量件事么?」
「妳说。」他心下暗惊,她不曾这般六神无主。
「祝王府来信,说我爹病得厉害……」她说着红了眼,缓了会续道:「我…我怕他…陛下能否让我回去瞧瞧,我就是看看他,不会耽搁太久,好么?」
「朕带妳回去。」
此言出乎祝玥暖意料,她愣了会,答道:「不…我能自个回去的,想想会陪我……」
元望舒打断她:「若乘马车,最快三日才能到周越。」他又岂放心她自个回去?「咱们快马一匹,不日就能到。」说着轻拍了拍她脸,「妳别担心,日落前必能到周越。」他转身向秦总管吩咐几句,牵起祝玥暖就往外走。
她本忧心如焚,牵着他安定不少,用空出的手揩揩眼角,快步跟上。
这一路连换三匹快马,果然如元望舒所言,时近黄昏即抵达祝往府。
两人快步进门,祝怀安听到消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