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津有点讶异地看着祁渡丞,同时从沙发上起来。
他哥哥从来不是个温柔的人,此刻的目光却很柔和。
温柔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
果不其然,祁时津的预言成了真。
那些所谓豪门联姻的事情,被奶奶摸着他的手背,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你哥说他最近那个谁家合作了个大项目,我记得他们家有个小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祁时津愣愣看着面前,和小时候一样,摸着他手背安抚他的奶奶。
奶奶虽然倚在病床上,看起来仍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能凭一己之力将集团起死回生的女人,就算年迈,也绝不简单,她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说着联姻,语气却从容不迫,轻松地像是在谈论天气。
祁时津止不住地在心里腹诽,心想既然是和祁渡丞合作,那么当然该让他去。
但万般思绪都被他扼制在心口处,隐忍不发。
祁时津眨着眼,脸上仍是那副有点儿漫不经心,好似在神游般的表情。
他不能拒绝,也绝不同意。
于是只好一言不发。
好在病房的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
祁渡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接通,应了几句之后,捂着话筒,一脸歉意地转头。
“公司有事,我要先走了。”
“哥,我和你一起。”
祁时津的反应很快,但祁渡丞比他还要更快一步。几乎一出病房大门,男人就如疾风刮过般,眨眼间不见踪影。
留下祁时津一人,扶着门框,还顿在原地。
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的一声。
金属门打开,祁时津下意识垂着眼睛,往电梯轿厢里走去,视线落在地面,是几双手术用的鞋子。
鼻腔在顷刻之间,被消毒水的味道填满。
祁时津恰好和一群刚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碰上了。
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的手指突然停住,指尖磕碰在坚硬的屏幕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
祁时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警惕什么,但心脏在顷刻间被拉紧,连呼吸也压低。
电梯无声下行,轿厢内医生们低低的交流声织成一片模糊又遥远的背景音。
一直保持安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梯内微妙的平衡在此刻被外力打破。
本该摸出手机查看的祁时津却一反常态,他面色如常,手指却悄然按下了一侧的静音按钮。
对面似乎也察觉到祁时津没有接通电话的念头,手机无助震动几下之后,归于平静。
祁时津安静地站在那群医生后边。
他没看手机,掀起眼帘,目光好似投向远处,又像在放空。
直到坐进车里,安全带从一侧拉出,紧扣住祁时津的身体。引擎在瞬间被发动,车灯咆哮着同时亮起。
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中。
这辆张扬的暗蓝色跑车打出两道雪亮的光柱,亮如白昼。
风从循环系统中轻柔地排出,拍打在祁时津略显得紧绷的脸上。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终于感觉到自己藏进一个安全的地方,略微松了口气。
祁时津最讨厌医院。
他那匹小马早在发现不对时,就很快被送到医院,祁时津招来最专业的医生将那匹小马翻来覆去地检查,说着它很快就会好。
可它还是死掉了,就埋在他的山上。
他的爷爷和叔叔,明明抓着祁时津的手,承诺过下一次绝对会带着他一起去海钓,再也不偷偷溜走了。
可是他们也没能做到,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