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在第二日结束了,浩浩荡荡的人马沿着山路返回甯都皇城。
孟若渔坐在车里,饶有兴味地逗着怀里的白团子,“小白兔,快吃。”
她将一根红萝卜递到兔子的嘴边,丝毫不觉腻味地抚摸着那身雪白、柔软的皮毛。
显然,孟若渔对于小白兔的兴致远远大于闷闷不乐抱着双臂坐在一边的狄尘。
又一次争风吃醋中,狄小世子败下阵来,而且败得非常惨烈,他的小渔连一丝目光都不愿意分给他。
狄小世子撑着下巴,从兔子的储备粮里拿出了一根红萝卜,忿忿不平的啃下一口。他撑着下巴,眼含幽怨,嘴里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
回到王府以后,狄尘在孟若渔和晏清的看管下,开始老老实实地躺着养伤。
孟若渔一边照顾着狄尘,一边忙着偷偷搞自己的事业。
今日,给娇滴滴喊疼的狄小世子换完药,孟若渔就撇下依依不舍的狄尘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见,她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乌平冢”。
那是她在王爷亲笔写的书信里看到的地方,就在甯都以西,紧邻乱葬岗,是掩埋天彧历代罪人之地。
那儿的人们,不得留姓名,不得受祭拜,坟头上皆压着一块磐石,以表“万代口诛笔伐,永世不得翻身”之意。想不到王妃竟也被葬在那里。
孟若渔终是放不下那处坟地,只身前往,想去看看那里埋藏着的过往。
去拜访逝者总该带些生者的敬意,她采了园中正盛开的紫色木槿花,怀抱了满满一束,往之。
出了城西,不多远就进入了义冢。
义冢是一处连绵起伏的小山丘,薄薄的一层黄土之下,尸骸累累,孟若渔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血肉白骨之上。
旁人眼中绝对的死寂之地,对孟若渔来说,却四处飘荡着恶鬼。比起活着的凡人,恶鬼更喜食腐尸,所以孟若渔只需装作看不到便可安然通过。
她加快了脚步,穿过那处死亡之地。
义冢的尽头便是乌平冢,入口处立了一块破败不堪的石碑,其上雕刻着的“乌平冢”三个字已经很是模糊。
孟若渔望了前往的墓地一眼,踏着许久不曾有人涉足的黄土,迈出一步。
不过,也就只被迈出了一步,就当即被人叫住了。
“此处闲人勿入——”
背后响起一个嘶哑枯朽的男声,森然可怖,宛如从坟墓中爬出的干尸发出的声音。让身处在乌平冢入口的孟若渔陡然一惊,瞳孔骤缩,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转过身来。
入目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长者,一只眼睛凹陷着没有瞳孔和眼白,另一只完整的眼睛却漆黑深邃,透着浑然英气。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下身似乎空空荡荡,以至于衣物贴在轮椅上,衣摆落在地上沾了尘土。那张沧桑的脸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大概很久了已经愈合留下些粉色的疤痕,凸出着。杂乱带着花白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遮住了小半的脸颊,看着辨不清年龄,又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又像是几近腐朽的老者。
男子抬着眼眸看来,干枯爆着青筋的双手摇着咯吱作响的破旧轮椅,缓缓走来。
看着在无数坟冢和孤魂中逐渐走近的男人,孟若渔只觉得周遭的氛围肃穆而沉郁,一种奇妙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她陡然间立在原地,不得动弹,待反应过来,她恭恭敬敬地俯身施礼,“前辈见谅,晚辈前来祭奠逝者,无意冒犯。”
那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来拜何人?”
孟若渔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回答:“正雍王妃。”
男人没有说话,停在几步之外,看了看孟若渔抱着的一捧木槿花。许久之后,他推着轮椅与孟若渔擦肩而过,走入了乌平冢。
孟若渔一直俯着身子,直到男人的轮椅驶进乌平冢,一点点淹没在坟头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被获准进入乌平冢,犹豫着走了进去,看男人没再阻止,她壮了胆子走入深处。
她走过一座座破败荒芜、无人问津的坟冢,找寻着王妃的埋葬之处。
许多坟墓都是无名冢,只有少数立了墓碑,留下姓名。她挨个看过去,忽然一块墓碑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王爷的笔迹,写着:吾之亡妻龚氏,永眠于此。
那块墓碑立在压着坟头的巨石之前,显得单薄,也显得孤傲。
孟若渔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跪拜在黄土之上,将怀中的木槿花放在坟前。看着那遒劲俊逸的血红大字,低声说道:“晚辈孟若渔,贸然前来祭拜,望王妃恕小辈叨扰。”
“偶于王府窥王爷亲笔,又见狄尘消沉度日,只觉十多年前的旧事甚为重要。小辈愚钝不敏,却也想要堪破真相,解父子二人的心结。小辈冒昧妄言,不知王妃的魂魄是否还留存于世,又是否愿意现身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