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沉溺在这样柔软温热的怀抱中无法自拔。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躺在这个怀抱里,被她这样温柔地抚摸,他没有什么不可以做——可以撒谎,可以卑劣,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放弃安逸的死亡,留在人间做一条游走的孤魂。微凉的一只手贴住他发烫的前额,男人听着穆遥的声音含着一点忧虑,“怎么抖成这样……快到了,回去吃了药就好。”男人许久才明白那格格的碎响不是车轮的声,那是自己齿列在疯狂撞击。他只是有一点点难受,他也并不寒冷,为什么每次都在她的面前抖得像一只丧了家的疲惫的老狗?好难看,好难看啊。真的太难看了。有古怪你要当条狗养着便养着。余效文在药房折腾许久才弄出头续。如珠似宝捧着药盅回去。一进门见里头居然点着灯,生生吃一惊,到暖阁门口一探头,果然穆遥在内——这位要是不在,那位定是一丝儿灯也不许点的。余效文把药盅放在火塘边上温着,上前叫一声,“郡主守了一夜吗?”穆遥嗯一声,在冷水盆里投着巾子。男人蜷在她身边,不时在枕上辗转,灵魂如陷深渊,没有片刻安稳,闭着眼睛只是哭,哭一时又仿佛灵醒,咬住下唇忍住不肯出声。轮回往复,只有眼泪不曾停过。穆遥见怪不怪,取下男人额上烘热了的那块,换上刚浸过的冷的巾子。男人在高热之中,被冷意一激不受控制地乱叫,“走开……拿走……走……走——”眼见着他再挣一下巾子便要滚下来,穆遥一探手压着巾子固定在他额上。男人用力皱眉,又去掀被子,守在一旁的穆秋芳上前压住被子。男人无论如何挣扎不脱,在冰火两重天中反复煎熬,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穆遥半点不生气,沉默地抽一条丝绢,给他擦眼泪。余效文看着二人动作轻车熟路,不知做过多少回,便问穆秋芳,“一夜都这样?”穆秋芳看一眼穆遥,为难地点一点头,“是。打从郡主带着回来,一直闹,没一刻消停。”余效文叹一口气,“小齐公子必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哦?”穆遥终于看了他一眼,“从何说起?”“第一回见着人发个烧能哭成这样的。”余效文道,“读书人毕竟娇贵些。”“读书人是读书人,也确是娇贵。”穆遥另换一条冷巾子,在男人变了调子的呜咽声中道,“你若同齐聿经历一样,现时只怕还不如他一半。”穆遥说着便看一眼穆秋芳,“等醒了,只说一直睡着,别的不许告诉齐聿。”“是。”穆秋芳应一声,“玉哥的脾气,若知道自己在郡主跟前哭成这样,撞也撞死了。”难怪穆遥亲自带着奶娘照顾——原来为这个。余效文摸一摸头,去火塘边取了药,“我琢磨一夜才配出来的方子,郡主喂公子喝吧。”穆遥看一眼便皱眉,“我给你的药呢?齐聿烧成这样,怎不给他吃?”余效文摇头,“不必用那个药,我另有法子退热,虽然慢些,也算稳妥。”“稳妥什么?”穆遥皱眉,“你要寻人试你的药,什么时候都可以,齐聿现在这样,还有命给你拖?药拿来。”余效文坚持,“还是用汤药吧,趁热,见效快。”穆遥本欲发作,转眼见余效文满面为难,一个念头生生闯入,“难道那个药有古怪?”“现下还不敢断言。”余效文为难地搓一搓手,“也许是我弄错了。郡主给我些时日。”又道,“我给小齐公子看病有些时日,这回的方子必定有用。”“最好有用。”穆遥俯身摸一摸男人湿漉漉的鬓发,“齐聿,起来吃药。”连被带人将他抱起来,仰面靠在自己怀里。男人昏乱中被烧热裹缠,如陷火海。炼狱火海灼灼中听到一个“药”字,连声大叫,“不吃……拿走……”指尖一蜷抓住穆遥,“让他们拿走……穆遥……拿走……”汗湿的身体贴在穆遥怀里,透过几层衣物都能感受男人焦灼的体温。穆遥后知后觉忆起男人每每吃药都是这样,越发笃定那个药有古怪。手掌贴在男人滚烫的额上,“别怕,不是那个药。”男人浆糊一样的意识里只能听到一个“药”字,不住口地哀求,“我不吃……穆遥……让他们走……你让他们走……”穆遥一向决断,见状掩住他双目,向穆秋芳道,“不用管他,灌吧。”穆秋芳久久同余效文帮手,什么病人不曾见过?得了穆遥的指令便上前,一只手扣住男人下颔迫着张口,另一手举匙取药,极有技巧地压住舌根往下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