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旧痕本是朕无意相残,无奈令尊过于认真计较,令小卿家受苦;这一道新伤,怕是这些时日在大理寺添的,是朕有心无力。”
岳云试着抽手,却被紧紧抓住。
沉吟片刻,赵构高下颌高傲微抬,居高临下的俯视:“抬眼,看朕!恕卿无罪。”
抬首,凝眸。那大江摇碎繁星的眼眸,冷澈如雪中疏梅寒美。
轻托岳云平身,信步出亭一游踏雪赏梅,眼前少年背临梅花丛,白袍红衣,白雪红梅般清雅高洁,凛然眉宇间含了淡淡寂寞。
“三年闲闷在余杭,曾为梅花醉几场。
伍相庙边繁似雪,孤山园里丽如妆。
踏随游骑心长惜,折赠佳人手亦香。”
赵构笑对岳云:“会卿可知此诗出处?”
岳云浅笑低吟:“
赏自初开直至落,欢因小饮便成狂。
薛刘相次埋新陇,沈谢双飞出故乡。
歌伴酒徒零散尽,唯残头白老萧郎。
臣若未记错,是白乐天居临安游此孤山赏梅所题。”
赵构默许的点点头。
“会卿。”赵构折梅凑于鼻间轻嗅:“人言梅以枝干曲绕为美,过直则无风姿;以枝干横斜为妙,过于端正便乏了景致。卿家以为如何?”
“梅之所以谓之梅,但有它异于桃李轻薄逐水俗花之质。无意争春,一任群芳讥诮,笑傲冰雪严寒,香远益清。古之君子多以梅暗喻清操高雅,铁骨铮铮之士。”
手中枝梅折断,掉于脚下,赵构漫抬龙靴轻碾践踏而过,狂狷的笑意流露:“这梅在枝头是花,若被踩碎,就是泥。”
“零落成泥,暗香如故。沾襟染袖,萦身绕体,数日不绝。强过茉莉等花中小人,香气总要借了妇人头油脂粉气才可人。”岳云轻噫。
审视眼前这熟识而有陌路的少年,少了分昔日伶俐机敏的楚楚动人,多了分沉毅果敢和不符身份的言语放纵。赵构略生怒意,放沉声色:“朕扪心自问,待卿不薄。卿年方十五,一战成名,令尊隐瞒了小卿家的军功不报,是朕力排众议,赐卿功名,屡追封赏。会卿,何来如此执拗?全然不念旧恩。”
岳云淡然撩衣下跪:“官家,臣父子沉冤待血,官家圣明。”
“云儿!不要扰了朕赏梅踏雪的雅兴。”赵构按奈不住怒火,呼喝岳云乳名,低声申斥:“卿何来如此不识时务?朕贵为九五之尊,自有朕的难处:力所能及之事尽力,心有余力之事竭力;无力回天的,叹息。会卿为何苦苦纠缠?若不是令尊屡违朕意,擅自出兵挺进中原,一意直捣黄龙,如何那金熙宗完颜离一新登基少年天子对你父子咬牙不放?”
“被犬牙咬住,就应挥棒打狗。奈何官家握住了臣的手。”岳云惨淡应答,清正无邪。
赵构淡笑:“云儿,孺子不可教。打犬?若不是朕握住卿的手,若不是朕十二道金牌召卿父子回朝,如今大理寺中躺在刑床上挣扎的那个云儿就会是眼前的小卿家,不会是那刘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