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登高楼一望,万家灯火璀璨,人间烟火裹藏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叫人忍不住投身其中又生出畏惧,犹豫间回过头,早已是碌碌人间客。
“还是京城繁华,世间城池千万,只有岚霄城的夜晚如此热闹。”一人扶着栏杆,风吹动束起的长发,虽经了岁月磋磨,笑容中仍夹着少年的潇洒。
他抿了口杯中酒,陶醉地闭了眼,感受高楼上的夜风,叹道:“许久不曾尝过皇兄酿的酒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醇厚。”
“想喝酒看夜景就该早些入京,”慕朔坐在他身后,提着酒壶斟酒,“京城的台子都搭起了,我天宇唯一的王倒是掐着点来。”
“怕被有心人说我意在借机回京打点势力啊!”慕苍长叹了口气,回过头坐在慕朔对面,盯着慕朔的眼睛,笑问,“皇兄何时立衍儿为太子?我也好少些避嫌,能时常进京。”
慕朔不置可否,接过他的空杯子倒满:“江湖混杂、各国来朝,除了折月楼与世无争、零昔阁神秘莫测,微雨阁和流觞楼已有人在京城,再加上我们慕家,世间五方顶尖势力已聚其三,京城真是前所未有的乱局啊!”
他抬眸,将整杯酒递给慕苍:“衍儿还小,一点小混乱便牵制住了他,这剑会的事还得你多操心啊!”
慕苍盯着面前的酒杯,眼底神色莫辨。
接过酒杯又放下,慕苍起身,正色行了一礼,开口道:“皇上励精图治、深谋远虑,剑会定可径行直遂!”
慕朔一笑,伸手敲了敲桌子:“快坐下,兄弟喝个酒被你搞得好像什么君臣会盟一般。”
慕苍抬头看了慕朔一眼,尚未开口便听到一个温柔的笑声从门口传来:“你二人可是许久未曾一起喝酒了,我还以为你们又要去房顶上推杯换盏呢!”
慕朔立刻起身,上前扶住进门的萧瑾华,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你着人叫一声我们过去你那儿便是,怎跑出来吹风?”
“哪儿那么娇气,打起来你们兄弟可不见得能比得过我。”说话间萧瑾华已靠着慕朔坐下,抬眸看向对面的慕苍,笑道,“衍儿可真随了你们两个,闹腾又不往正事儿上闹,净想着出去玩。”
慕苍的视线描摹着萧瑾华的身影,眸光闪烁,一笑掩去:“他可没我幸运,推脱不掉,我远在京外都听说了,皇子之中能与他比肩的可一个都没有,又是中宫嫡出,名正言顺,逍遥日子怕过不了几日了!”
萧瑾华与慕朔对视了一眼,笑着摇摇头:“还太过稚嫩了些。”
皎洁明月经过柱子照出一根阴影,正落在桌面上,隔开了两端。一端是夫妻同心琴瑟和鸣,一端是久别重逢的弟弟讲着京外趣事,朗朗笑声与楼下的热闹交叠融合。
…………
——不能背后蛐蛐人!
慕玖辞望着面前的人,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方才还在七曜署听了一堆柳江年的故事,刚一回流觞楼就迎面碰上了。
“参见公主殿下!”柳江年合上折扇,含笑行礼,谦谦君子气宇非凡,到底是官宦子弟,比之江湖人少些粗犷,多些书卷气息。
慕玖辞颔首回礼,听他问道:“微臣听闻公主遇刺,不知是否痊愈?”
慕玖辞莞尔一笑:“多谢柳公子挂念,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公主圣体康健乃是民众之福。”
“是柳公子抬举了,国泰民安方乃福泽,本公主深居后宫,不理事不惠民,倒谈不上与万民福运挂钩。”慕玖辞轻笑,甜甜的声音有些稚嫩,单纯得叫人不由得心生欢愉。
柳江年正色,将扇子合握,退了两步,抱拳郑重行礼:“公主所言大义!是微臣浅薄,顺了城中流言。”
“哦?”慕玖辞挑眉,兴致勃勃地眨了眨眼,“是何流言?竟是将本公主同民众福运相连?”
柳江年愣了愣,含糊道:“不过是百姓愚钝,瞻前顾后总将希望寄托于所谓天意。”
“有希望是好的,不是吗?”慕玖辞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我记得少时柳公子说平生所愿娶一房贤妻、做一名清官,助天下百姓家事顺遂,不知如今可还作数?”
“自然!此乃微臣立身之本,能为皇上效力为百姓做事乃微臣之幸。”柳江年敛下眸,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阴影,轻轻笑道,“微臣与公主七年未见,想不到公主还记得当时之言。”
慕玖辞清眸闪着亮光,含笑盯着柳江年的神色:“幼时的交情总是最纯粹的,如何能忘?柳公子如今跟着皇叔倒也是为民办事,不过本公主听说京城做官更有前程些,不知柳公子可有此意?”
柳江年轻笑,打开扇子扇了两下,悠然道:“多谢公主殿下,微臣自知才疏学浅,蒙王爷不弃,愿提携一二,已是恩德,倒别处恐力不从心,反倒不能为百姓都做些事。”
“如此,倒是本公主未曾明白柳公子的志向了。”慕玖辞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赏识,“柳公子谦逊,皇叔向来慧眼识珠,能随他进京面圣的应当皆是能才,期待剑会上能与柳公子切磋一二。”
柳江年轻轻摇着扇子,微微俯首笑道:“七年前微臣便败在公主手下,七年后微臣更不敢妄想能胜过公主了。”他抬起头,看向慕玖辞,“只可惜舍弟去了燕云,倘若他在说不定能让公主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