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苦心,我自知晓。”
龙溟本也不愿就此多做纠结,毕竟无论魔翳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他对于夜叉一族的责任感亦是不低于自己。
毕竟……这偌大的魔界,如魔熙这般冷心冷肺,连生长的故土都从未放在心上的人,怕是也仅此一位。
原以为已经平复的心里,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些许盛满了苦涩的怨懑,龙溟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晦涩难言的情绪。这敛眸的动作短暂到令人难以觉察,以至龙溟再次看向魔翳的动作自然而又连贯,就好像方才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眨眼。
“此事涉及吾族数万夜叉族人,兹事体大,孤亦不敢也不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水灵珠与神农鼎两物之上,如此双管齐下,倒是稳妥的多。”
停顿了下,龙溟皱了皱眉,身体的重心不自觉地移到了右腿上,左手环在腰间托住右手手肘,右手虚握成拳掩在唇上。
魔翳没有出声打断龙溟的思考,一日前的隐瞒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揭过,他却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魔翳深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对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的性格多少还算了解,所以也就格外地对他突然一反之前的顺水推舟,转而以一种迥异于往日温和圆滑手腕的粗暴方式把这所谓的隐瞒撕开摆在明面上的态度感起兴趣来。
面上不动声色,一副忠心臣下模样的舅舅大人,在心底满怀恶意地揣测着,或许这位自小被魔熙宠爱纵容着长大以至于被自家弟弟那副温柔的表象蒙蔽了直觉,从始至终都对他怀抱着天真而又可笑的期待和渴盼的年轻王者,终于彻底地步入了他当年的后尘。
不得不说,这样的猜测让魔翳无可抑制地生出些许诡异的欣慰来。
对于魔翳阴暗的想法,龙溟毫无所觉,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着魔翳所说的第二种方法,得到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几乎要在眉心拧出一个“川”字来,龙溟放下手,沉声开口。
“神魔之井近年来日益动荡,其中魔气充盈,以孤之力亦不敢妄言能够安然通过。便是届时锁妖塔内封印被破,吾族数万夜叉子民,能通过神魔之井安然到达人界者,又有几何?长老此举,是否有失妥帖?”
“若只是如此,自然无济于事。这计划中,尚有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魔翳笑了起来,不同于以往浅淡到几乎令人难以觉察的弧度,这样真切的笑容,倒是让早已习惯了他不苟言笑模样的龙溟下意识地惊了一惊。
这都是兄弟,怎么大舅笑起来比小舅差了那么多……
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下一刻,龙溟便因为这已近乎本能的凡事都将魔熙作为比对对象的条件反射再次阴郁了神色。
只有当真的克制着不愿意去想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够那么真切地体会到,那个人的存在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得多。他曾给予的温柔怜惜的错觉,在漫长的时光中已经模糊了真假,连带着那双琥珀色眼眸中的冷漠,都化成了无孔不入的眷恋……
龙溟深吸了一口气,却迟迟不愿吐出,任由窒息般的疼痛在胸口蔓延,直到脑海中浮现出一瞬间的空白,方才缓缓吐出。龙溟平稳的声音落在他自己的耳中,只如同从遥远的天际坠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空茫感。
“愿闻其详。”
魔熙的回忆
赌气离家出走的龙幽自个儿讪讪回来的时候,龙溟和魔翳已经敲定了六日后的计划。
已经长高了许多的少年仍然带着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气,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和他哥一模一样高高束起的长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尾巴一样地摆来摆去,末梢微微卷起。
已经把六日后的计划详细到每一个步骤,甚至还预先做出了不下五种的突发事件预想,并做好了相应的应急预案,魔翳和龙溟现在的心情都还不错,即便是心底仍沉甸甸地压着什么,龙溟也多少恢复了些往日里浅笑从容的气度。
于是,两人都没去搭理极力寻找存在感的龙幽。
被忽略的小少年嘟哝了句,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摆在大殿一角的武器架上的鲜红色长枪,很有骨气地哼了一声,转身悄悄离开。
哼,大哥舅舅你们都是坏人,我要跟我小舅讲!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光长了年纪落下了心理的小少年委委屈屈地跑远了。
“阿幽还是这般任性,若是日后孤有万一,以他的如今的心性,实在难以让人放心将夜叉国托付给他。”
龙溟轻轻叹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陛下多虑了,龙幽殿下年纪尚幼,又自小与兄长和舅舅的庇护下,性格自然要更柔软任性些。”
何况魔熙还一直把他当女孩子养……
魔翳把这句话悄悄咽了下去,本着难得的良善,不打算再往自己这位已经很悲伤忧愁的大外甥紧皱的眉宇间再添皱纹,只不咸不淡地说着毫无诚意的安慰话语。
“待得年纪稍长,殿下也是会越来越优秀的。何况陛下修为高深,心思缜密,难有万一。”
“长老不必宽慰于我。阿幽性格较我昔日要柔和的多,心机也实难与国事相匹配,他自年幼便一直由小……舅养抚,我鲜有时间与他相处,及得稍长,每每想要教导他为君之道,却又实不愿他失去那份天成的单纯,以至于如今……”
龙溟无奈地摇了摇头,眉间的紧皱总算舒缓了些,深紫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自嘲,却终于温和了之前不经意提及魔熙时候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