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吗?」
一时之间居然就这么愣愣地问了起来,虽然上官惊鸿也隐约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可是那句话却也是收不回去的了。
段景玉摇了摇头,咳声渐止:「上官将军呢,疼吗?」
上官惊鸿本没反应过来,随即却被对方凉凉的手指在鼻梁上伤疤处滑过,一掠即过的碰触当真轻得就像是夜风吹拂一样。
「不……疼。」上官惊鸿的嗓音依旧沙哑,开口的时候稍稍踌躇着。
与许是因为先前所接触之人大多都久经沙场,缺胳膊断腿的伤都不少见,这区区鼻梁上一道浅淡伤疤还没怎么被放在眼里——是以这一句疼不疼,还当真是上官惊鸿头一次听到。
而对面男人那一双风流的狭长桃花眼微眯,在夜色中看起来似乎也隐隐带着春水般的温柔。
那瞬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是被什么伤到?刀?」
「嗯,十年前在草原上被土匪砍伤的。」上官惊鸿似乎是低头回忆了片刻才继续道:「那时我护送一支商队穿过草原,途中救下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年轻男人,之后便让他随着商队一起走,却没想到就是他通报给草原里的土匪同伙,导致商队在深夜遭到伏击。」
上官惊鸿说到这里,一双漆黑的凤眼微微黯淡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喃喃地低声道:「南疆人人都说草原上的狼是最凶残悍勇,可我那时却从未害怕过狼。倒是人心……有时当真让我心里发寒。」
虽然段景玉明知上官惊鸿应是有感而发,可却不知为何还是心里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眼前的男人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也会这般的心寒伤神?
只是那样的迟疑终究也只是一瞬,很快地,段景玉面上的笑容便已经恢复了慵懒。
上官惊鸿虽是不知晓段景玉这番心思,但也隐约觉得以两人的关系,说这些似乎有点嫌太多了。
可还没等他多想,段景玉已微微一笑开口道「不过说实话,上官将军这青麦酒还真有些烈,以我的酒量,恐怕喝不到一壶便会醉了。」
上官惊鸿正要应声的时候,却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凝眉转头往亭外看去。
下一秒,一道银光在夜色中激射而出,带过一阵风声,随即停留在了段景玉的肩膀上,正是那只雪狐球球。
段景玉面色如常,宠溺地捏了捏雪狐毛茸茸的大耳朵:「上官将军不必惊讶,我这只狐狸还算通灵性,总是能自己找到我。不过平时这家伙野得很,这次冲出来恐怕还是闻到了酒香的缘故。」
就像是印证段景玉所说一般,雪狐轻巧地从段景玉肩膀处跳下,毫不客气地用两只前爪抱紧了青麦酒的酒坛,然后就把尖尖的狐狸嘴巴探进去吱吱地喝了起来。
上官惊鸿还有点担心青麦酒会太烈性,可却看到对面段景玉微眯起眼,单薄的唇角翘起,竟然露出了一副恰似狐狸般狡黠的神情。
也就是片刻后,上官惊鸿就看到球球仿佛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整个毛茸茸的雪白身子腾地从酒坛上弹起。可是还在半空中就失去了平衡,然后噗通一声倒头栽在了石桌上,蹬了蹬小短腿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上官惊鸿本是惊了一下,刚想过去查看,就见段景玉已经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将军,球球没事……这、这家伙酒量烂到一塌糊涂,还……居然还敢跑来尝青麦酒,这下可真醉得彻底了!哈哈。」
上官惊鸿闻言看着对面俊俏的男人笑得一双桃花眼都弯成月牙般的模样,心里却真的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当真是没想到,这位长乐小侯爷就连……就连坑害了一把自己养的狐狸,都能乐成这个样子。
而那已经醉倒在石桌上的雪狐球球,仰起朝天的毛茸茸肚皮一鼓一鼓,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嘴角还传出一阵阵浓烈的酒香,那样子有的确滑稽到了极点。
上官惊鸿看着面前这一狐一人,不知怎的却觉得有些微妙的相似,竟然也忍不住微微转开头笑了一下。
段景玉看着上官惊鸿本是冰冷漠然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一丝的笑意,那夜星一般的凤眸在夜色中也仿佛隐隐流动着黑黑的光芒。那一刹段小侯爷是真的有些心笙摇动。
可是紧接着,他大约感觉到今日的火候差不多了,倒不再多留恋,而是起身淡淡地道:「上官将军,时候可当真不早了,看来我也该告辞了。」
上官惊鸿微微一愣,本来段景玉拜访之时便已是不早,可他却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但也随即很快地起身道:「那我送送段侯爷。」
段景玉闻言站起身便往石亭外走去,似乎完全没有要把躺在石桌上的雪狐带走的意思。
上官惊鸿迟疑了一下,刚想开口就听到段景玉懒洋洋的声音自前面传来:「不必管那只笨狐狸,它可是风流得要命,我看这烟华京都方圆数百里的母狐狸恐怕都被它睡了个遍,平时也未必见得便在景玉府过夜。所以就让它在那儿醉着吧,醒了自然会跑掉的。」
上官惊鸿听得一时无言,但也只能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但段景玉似乎并没有往院外走去的样子,反而是走到了上官惊鸿这座院落左边的一座墙根下。
他站在那儿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很笃定地说:「是了。上官将军的长天府与我景玉府相连,而从这里翻墙出去,只隔了一条街便是我就寝的逍遥阁,这倒省了绕来绕去的麻烦——不如将军带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