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还真倔强,如今兵荒马乱,东北的地面不太平。若你那朋友是火车误点或遇到意外来晚,不是有意爽约,看你如此,该如何自责?你岂不是陷人于不义?”
楚耀南抬眼看他,满眼的委屈:“可是,我等了十五年,自我记事起。”
“好了,贴个字条在大树上,随我去寒舍凑合一宿,明早再等吧。”那人挑个白纸灯笼,上面写个硕大的‘卓’字,风吹得烛火跳动着。楚耀南起身,腿却一酸险些跪地,被那人高大的身躯弯下一把扶起,道一声:“留心。”
“我叫卓铭韬,这里是我家。”长衫男子挑着孤灯引着楚耀南走过年久失修的小径,破裂的青砖不时绊脚。
楚耀南低头留意地下光影,看到长衫下若隐若现一双擦得干净的旧皮鞋,同那身朴素的衫子相得益彰。楚耀南再沿那衣缘一点点挪上目光打量身旁人的模样。
恰他也侧头来打量他,楚耀南莫名的羞怯,目光闪避,口中含混道:“小弟,楚耀南。楚虽三户可亡秦的楚,光耀九州的耀,坐断东南的南。”
悠悠的话语,散落在夜晚冥冥薄雾中,只一双好奇的眼左顾右盼灰暗的院墙上洒下的月影,翻飞的萤虫,风送处,几支开残的桂枝上飘飞缠绕着素练般的白纸带,哗啦啦作响,夜色中淡淡的桂花香气也透出些肃杀。
“怎么,府上这是……”楚耀南问,机警地望着卓铭韬手中提的那白纱灯,分明是绛色油纸灯笼上蒙了层厚厚白纱,却掩不住淡粉色的光。
“今日,是家父忌辰。”卓铭韬说。
楚耀南怔住,沙哑的声音抱歉地问:“那我,不便打扰吧?”
“家母极其好客的,况且夜深,总不能见你在外冻上一夜。”卓铭韬道,声音厚重,淡淡的散去夜色中。
绕过前面的庭院,暮色中几株辨不出的大树,穿过夹道,来到后面宽阔的院子。
楚耀南撮撮冰冷的手问:“令尊,他过世时,大哥你还年幼?”
卓铭韬的步伐缓慢沉稳,摇摇头说:“不甚记得,家父也是行伍中人,飘洋过海数载,居无定所。我同家母在老家楚州,后来辗转来到东北。一家人聚少离多。”
“可还记得他的容貌?”楚耀南随即追问,又觉自己唐突,自嘲道:“我自出生不曾见到家父的容颜,长得什么样,更无从得知。”
话语中落寞感伤,清冷的月色下一声长叹,颇是伤感。树枝筛月影洒在他一身紧裹的风衣上,更显单薄。
卓铭韬说:“男儿要成就番大事业,便顾不得儿女情长。”
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娘,那位小兄弟请来了。”卓铭韬停在一亮灯的窗前,恭敬的样子,微屈了身。
屋内木鱼声停住,苍老又和蔼的声音说:“快请客人进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随我来,是家母。”卓铭韬引了楚耀南进入,楚耀南一双眼似不够用,四处打量屋内的每一寸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