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凭大帅如何胡言乱语,钟旅长和我是不会被挑唆生隙的。”
“那就怪了,怪的狠了。上月在我府上赴宴,是谁躲在楼廊里搂了小钟子的小妾亲了一口,还被抽了个嘴巴?”颜富春一阵面色白红:“那是富春酒后无德,已经向夫人道歉。”
钟尧已经是面色惨白,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杨焕豪呵呵笑笑:“无妨,无妨。反正李旅长上次也是为了女人同你闹得翻脸拔枪,可惜这回终于死在你手下。”
“唉,这飞机一来,炮弹一扔,四山口变成焦土,什么女人都是别人的了。”杨汉辰接了话说:“北平航空署的六架爱佛罗轰炸机已经开到了城西小校场待命,你都没注意到天上过飞机么?哦,也难怪,天色晚了。不过,三个小时内不见大帅折返,这里就会炸为平地。”
杨汉辰面色坦然,但内心却紧张得如紧绷欲断的琴弦。其实,他知道,现在所有的话都是在赌,而且是没有任何赌注的“诈赌”。此时他极力让自己显得从容冷静,来增加敌人的恐惧。军队,他已经派二牛子去叫,但需要时间。但北平航天署的六架飞机,那纯属无稽之谈。
“汉辰,其实爹在路上也觉出不对了。只是爹一心想,有你钟哥在这里,就是颜参谋长有异心也闹腾不起来什么。更何况三一旅的兄弟都是吃杨家饭的,仁义二字总还是要有的吧,我杨焕豪什么时候让兄弟们吃过亏?”杨焕豪故意甩话给钟尧听。
“父帅,临行前秦总理还在电话里劝你,说索性让飞机把这些乱军都炸平了,你不听。你说兄弟们是被人蒙骗,不能无辜惨死,才亲自连夜赶来劝大家。你若是不来,就不会遇险。”
“只可惜了三一六旅的弟兄们,都有妻儿老小,平白的卷进这场篡权的纷争,还要尸骨无存,肠飞肚裂。”
猛然间,营房外天空中传来一阵如闷雷滚过的响动,星月灿烂的夜空又不像有大雨的征兆。
忽然,不知道谁在外面惊恐的大喊一声:“飞机轰炸来了,卧倒!”
就见一架飞机俯冲而下,贴了营房顶飞过又迅然拔起。盘旋几圈,追了乱做一团的士兵头顶跑,吓得士兵四下躲蹿。
外面乱做一团,里面的士兵也慌忙逃命,颜参谋长大喝:“谁敢乱跑,军法处置。”
杨焕豪哈哈大笑:“老颜,你小子省省吧。不跑就变肉泥了。”
“快去点火挥白旗!”汉辰提议,“如果就一架飞机,那只是侦查情况的,后面的轰炸大队就要来了。”
兵士你奔我逃,争相躲避,已经成了乌合之众。
杨焕豪笑骂一旁六神无主的钟尧:“骂你小子无能草包,你不服。看你带出来的什么兵?这就吓得抱头鼠窜了。还不去给我把颜富春这个逆贼拿下!”
见钟尧仍在踟躇,杨焕豪愠怒而又意味深长的走近钟尧:“小钟子,你知错能改就好。我平日对你们可能严厉了些,可也是恨铁不成钢!”
杨焕豪话是对钟尧说,眼光却停在儿子汉辰身上。
少帅杨汉辰逃家曾被老帅擒回打断腿,军中已经无人不知。
汉辰一副尴尬羞愧的样子,又对钟尧说:“钟哥,你从小跟我们叔侄一起长大。我爹的脾气你是最知道的,平日里打也好骂也好,那不过是对自己家的孩子。”
汉辰心里明白,钟尧哥的叛变,怕同前些时父帅杨焕豪当众责打钟尧并命他颜面扫地的在众人面前罚跪有关。
不论颜富春如何去劝诱威吓钟尧,但毕竟棋输半步,大局已定。
杨焕豪当众宣布钟尧继任郑师长的一切职务,叛贼颜富春凌迟处死,追嘉被颜富春所害的李旅长并抚恤其家属及罹难的兄弟。一场叛乱草草平息。
劫后余生
汉辰护送父亲改从水道连夜折返龙城。青石滩登岸后,天近拂晓。汉辰父子带了几名随从投店在“红杏招”,一面等待顾夫子的人来接应。
江风凄冷,虽然有个炭火盆,屋里还是寒气自生。
杨焕豪的目光始终在上下打量蹲在地上为他洗脚去乏的儿子汉辰。汉辰半蹲半跪,脱了军装棉袄只穿了件衬衫,后背的轮廓都依稀可辨。低着头细心的帮他搓捏着脚心。
杨焕豪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儿子的后背:“穿这么少,别冻到。”
汉辰如被雷电击了般的一惊,支吾的接了句:“回父帅,汉辰不冷。”
杨焕豪享受着儿子对他精心的伺候,想想晚间在叛军面前毫无惧色谈笑自如的儿子,不由伸手去抚弄汉辰的右脸:“还疼吗?”
汉辰脸上隐隐留着被父亲临行前那一掌煽出的肿痕,摇摇头勉强笑了应道:“回父帅,已经不疼了。”
杨焕豪注视着儿子起身去加热水、调水温,有条不紊的样子。在家除去谈军务公事几乎没有机会或心情同儿子如百姓家父子般的家居闲处。
“龙官儿,今天若真是跟爹把命送到了四山口,你后悔不?”
“汉辰的命是父帅给的,汉辰还没资格谈后悔二字。”
儿子的话也不错,老一辈的意识里,父亲当然对子女性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汉辰此刻的话听来那么生涩。
“你就不怕死?”杨焕豪不甘心的追问,他很吃惊才十八岁的儿子如何能坦然面对生死。
汉辰这才微抬起脸诧异的仰视父亲,嘴角挂了恬然的笑意:“鬼门关走过几次,就不怕了。”
汉辰面带笑意,眼泪却落回到心里,他说的是实话,有哪个少年能如他一般几次面临生死边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