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还跟师父谈上条件了!你凭什么?”师父话语犀利毫无缓和余地。
“那就请师父带了汉辰的尸首回龙城杨家吧!”
师徒二人在站台上目光对视,师父忿然又无奈的目光终于软了下来,师父在他的倔强中败北了。
秋月的火车开动,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声声凄厉的呼唤着:“龙哥~~龙哥~~”
待罪之身
【龙城杨大帅府】
大少爷杨汉辰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固定在绑板上的断腿迫使他不得挪动。周身骨肉分离般的剧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彻夜难眠。自从被擒回杨家的那一刻,汉辰就有如坠入了人间森罗殿,死去活来的折磨令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外屋传来绵绵的诵经声,透过纱幔,他能看见母亲正带了他的妻子娴如姐姐虔诚的诵念经文。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香声味触法……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故知般若波罗密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听来是这么飘渺,真的有佛祖神灵吗?真的有前世今生吗?那他和父亲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前世冤孽,今世父子”呢?从小到大,他竭尽努力的谨慎做好每件父亲吩咐的事,而父亲很少露出过满意赞赏的笑容,也难得夸奖他,而无休止的家法斥责总是围了他的皮肉转。
汉辰昏昏欲睡,再睁眼,听到外屋母亲和师母、姨娘们的谈话。
“我就说吗,纵然是大少爷背叛了大帅,留下绝情的书信离家出走,这大帅还是顾念了父子情的。这不是留了大少爷一条命。”这是汉辰头一次听三姨娘如此尖刻的评点他,“不然凭了大帅那暴躁的性子,他是最恨人家背叛他了,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凭谁家的孩子犯下这等忤逆的过错,做老子的也是要气得七窍生烟的。”
三姨娘仍然喋喋不休:“这几个月大少爷是出去快活了,可苦了我们老二汉平了,这天天帮他爹跑前跑后,累得马不停蹄的,人都瘦了几圈。”
“呦,三姨娘,汉平累瘦了,那是他技不如人吧。龙官儿干一个时辰的事,老二那个笨头笨脑的样子怕三天也干不成。你怎么不把他生聪明点,也好给爹排忧解难呀。”大姐凤荣仗了父亲的宠爱,从来是口无遮拦的刻薄,三姨娘被噎的哑口无言。
“龙官儿这孩子,从小看他长大,从心里就喜欢。小小年纪能文能武的,又懂事又孝顺。谁成想这么出色个孩子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顾师母的安慰。
几日来,汉辰吃不下什么东西,偶尔喝两口粥算是勉强撑着身体。
大太太携了顾师母来到汉辰病床旁,轻轻的坐在床沿上,仔细端详着熟睡中的儿子。
俊朗的面容、栗色的皮肤、微拢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人说“赖头儿子都是自己的好”,汉辰却真是生出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儿子被伤痛折磨的脸颊略显凹陷,眉头唇角间散不去的痛楚,额头还渗着微汗。大太太情不自禁的用手背轻轻去为儿子拭汗,指尖划过儿子俊美的面庞,停在干裂的薄唇边,眼泪却不觉掉了下来。
“这孩子要是生在个平常人家,怕也不会从小遭这么大的罪。”大太太一句感慨,顾师母也抹着泪。
大家都明白,身为杨家的长子就是种责任和负担。在家,行为举止要是弟妹的典范,出门在外就是代表杨家风范的“龙城少帅”。每次见了儿子穿上那身既高贵庄重又潇洒精致的白缨帽、黄绶带的天蓝丝绒少帅礼服,骑了高头大马,随父帅出席大场面应酬时,大太太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所有这些衣冠楚楚、声名赫赫背后,汉辰从小付出过多少倍于常人的代价。
“娘~~娘~~师母~~,你们来了?”汉辰被身旁轻微的动静惊醒,睁眼看了母亲,堆出令长辈安心的甜甜笑意。
大太太端来大半碗散了温热香气的人参鸡汤凑到汉辰的床前:“龙官儿,好孩子,来。起来把汤喝了,你最喜欢的菌菇鸡汤。”
望着母亲关切的目光,汉辰心里一阵惨然。母亲额头的伤疤还挂着暗紫色的痂,那是在他身陷祠堂险境面对父亲家法酷刑时,母亲为了救他一命,而绝望的用头去撞祠堂大门求情时留下的伤疤。
汉辰没有胃口,犹豫的看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喝,他实在没有胃口;不喝,又难以面对母亲和师娘期盼的目光。
“龙官儿,你从小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从今开始做个令你爹满意的好孩子,不要再忤逆他了。师娘知道你好脸面,可这孩子被父母打,那不丢人。”
师娘安抚的话语,汉辰心中一惊,莫非这碗汤~~~
汉辰在母亲和师娘期许的目光中把汤一口气喝下。
“好喝吗?”师娘笑着问,眼里带了欣慰的泪花。
汉辰堆出丝腼腆的笑,点点头。
“我就说这孩子应该是喜欢喝汤的,怕粥还是不对他胃口。”师娘和母亲相互搀扶着满意的出门。
记忆里五年前,他曾从父亲手里接过这么碗美味鸡汤,那是父亲给他的奖励,同今天母亲捧给他的几乎是一个滋味。似乎只有父亲的“御厨”封妈妈才能炖出这么地道的汤。莫不是这碗鸡汤是爹爹要人做给他的?汉辰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