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的柏树下停着一辆奥迪车,何姗停在了旁边。她脱下平底鞋,换上了高跟鞋,又掰过反光镜,抹上深红色的口红,抿了抿嘴。昨晚没睡好,黑眼眶是补救不了了,只能勉强靠口红提气色了。
她理了理新烫的头发,望着镜中的自己,鼓励地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高跟鞋踩在了碎石子的地上,脚掌和心里都疼痛了一下。
一转头,黑衣男人已在车旁恭候她了。
“何小姐你好,我是管家。”黑衣男人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是第一个到的客人,欢迎。”
何姗的目光却望向了奥迪车。
“那是我老板的车。请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餐厅。”
何姗哦了一声,双手攥着手提包的把手,亦步亦趋地跟在管家后面。
管家推开厚重的木门,一片灯火从门里涌了出来。何姗仰头望去,一盏巨大的水晶灯从二楼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像一条银河挂在眼前。在毫不吝啬的光照下,别墅内的景象一览无余。装修仿西式风格,墙壁上贴着墨绿的花纹壁纸,家具都是棕色的橡木的。凡是桌子都摆着名贵的瓷器或雕塑,凡是脚能踩到的地面都铺着羊毛地毯。
而凡是墙面都挂上了西式油画。这些画作像十八、十九世纪的风格,展现着不太可能在中国出现的水果花卉、带着哀怨表情的贵族夫人,或是面容严肃的贵族老爷。画面都透着一种灰蒙蒙的色调。可能艺术品一旦积满了灰尘,才会引起关注。
何姗眼中满满当当,不知目光该在哪儿落脚。隐约地,她还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这气味苦涩又沉重,像烟熏木头,初闻有点不舒服,但她很快就习惯了,也就忽略了。
管家送她到了二楼餐厅外,说了句“请自便”就离开了。何姗随口应了一句,她的目光难以从眼前挪开。餐厅中央是张长饭桌,长枝红玫瑰拥挤地塞在三个蓝色珐琅花瓶里,并排放在酒红丝绒的桌布上。长桌周围放了六把椅子,三把三把地面对面放着,好像会有一场谈判在此进行。每把椅子面前都摆好了餐具,骨瓷盘子、银质刀叉、水晶杯、象牙筷子……颇具仪式感,让人不免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是否配得上它们的精致。
从门口望进去,被门框框住的景象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华丽。何姗踩着高跟鞋,步伐不稳地走进了餐厅。她左右看看,餐厅里除了一张长桌外,也就只放了一组真皮沙发、一个放满了洋酒的酒柜和一座落地钟而已。此时,落地钟的指针快走到下午四点了。钟摆规律地摆动着,制造出整栋房子里唯一的一点声息。
酒柜上方也挂着一幅油画。画上是一个年轻女人,她那妩媚却缺乏生气的双眼正俯瞰着屋里的一切。何姗仰脸看着画中人,居然羡慕起她的美貌来。
餐桌后面是八扇高大的落地窗。一排蕾丝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大半景色。偶尔的风将层叠的窗帘费力吹起,在一起一落的间隙中出现了一座宽大的阳台。
除了地上掉落了几片树叶,阳台上空无一物。阳台两侧各自有一栋塔楼。何姗小心地探头看下去,阳台下是杨梅树楚。树楚下有一条蜿蜒的公路,紧贴着岸边,像一条镶嵌在半岛上的银边,应该就是刚刚开过的路。
她直面向前方,眼前的世界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泊。天空像蒙尘的画布,湖水依然混浊得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眼睛。没有渔船、没有水鸟,就连漂浮的水草都没有。
风停了,周围一片静谧。世界尽头恐怕也就是这样了吧。
第二章你不记得我了吗?
“呵,总算见到个人了。”
冷不丁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何姗背后响起。她的手哆嗦了一下,手提包掉在了地上。口红、眼镜、钥匙、录音笔……一些零碎的东西从包里掉了出来。她赶紧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拾起来。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低落的视线里。
“录音笔?”在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时,那支录音笔就被人捡起来了。
男人端详着录音笔,问:“你是记者?”
何姗抽回录音笔,摇了摇头,又马上点了点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呃,刚刚当上的。”
“理解,新身份嘛,总要习惯一下。抱歉,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姗打量着他,谈不上吓到,只是需要调整到合适的打交道的状态上。男人三十多岁,长相平平,却用啫喱打理出了刻意的发型,一头油亮的头发像张粘蝇纸,粘住一两只苍蝇都绰绰有余。他穿着一套看上去很贵的灰色西装,轻松说笑着,看上去并不真的感到抱歉。
“没,没事。我只是走神了。”何姗说。
“没事就好。要是把这么漂亮的小姐吓得花容失色,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何姗勉强笑了下。调情也要找准对象,否则会变成假惺惺的逢场作戏,比如现在这位。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程昊。”程昊伸出了手,“敢问小姐芳名?”
“我叫何姗。”何姗很松地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