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倒也大方,没有从中作梗,推枰敛手,苦笑了仰头喝尽杯中茶,吩咐身边的小厮将冷香续命丸如数奉上,眸光紧视她的眼,感慨道:“本御惜才爱才,才奉劝表妹一句,黑白殊途,表妹不要自恃聪明执迷不悟,飞蛾扑火。”
心中有鬼,她面色还是平静回敬一句:“疾风下劲草易先折,殿下秉公执法令人钦佩,只是这做事要留一丝余地,弦崩得紧了,易断。殿下说呢?”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只是彼此的目光都多了分猎奇般的探询。
命运如此促狭,偏偏将她二人放在黑白对手上,不决出高下定不罢休。
锦王俊美的小厮名叫如意,嘟着嘴一脸的不自在提醒:“殿下,这药,回京城怕就更难寻了。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
“退下!”昭怀呵斥一声,认赌服输的大度。困惑的目光却始终打量她,似要在她身上寻出什么答案。
她却无心纠缠,微服一礼道:“承蒙殿下美意,春晓却之不恭了。”得了药转身离去,直到下了楼上了马车,才觉得周身发软瘫坐一旁。
一阵阵哭声在苍白黯淡的天色下格外的凄惨,道旁一双双茫然的大眼望着她们的马车行过。
“赈粥来了!快去!快去吧!都好好感念当今皇上和锦王三殿下的功德吧!”一阵阵吆喝声,灾民黑压压一片如蝗虫般涌去,挤得春晓的马车摇摇欲坠。一阵惊慌后,马夫吆喝着轰开众人抢了条道绕道而行。
她从帘子向外望,瞬间排起几条长龙般的队伍,瘦骨嶙峋的灾民扶老携幼在眼巴巴望着那一口口热气蒸腾的大锅,米粥的香气扑鼻。
车夫同情的一声慨叹:“百姓还能指望什么?穿暖衣,吃饱饭。”
她木然放下帘,关中大旱连年饥馑,灾民涌入,官府无力赈灾,城中富户各自屯粮不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两年来几任放赈粮的钦差走马灯的换过,包括当朝太子对凤州乱局都是一筹莫展。
这锦王虽然年轻霸道,心狠手辣不留退路,几招狠招快刀斩乱麻征用了富户的粮食,放赈赊粥解了凤州燃眉之急。
不论他的初衷是争名夺利还是一心为民,但救了万千黎庶生命于饥荒也算是功德无量吧?
心里无比矛盾,她紧紧貂裘,心如坠冰河,冻得几近麻木。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命,悬在刀下的颗颗人头,家门兴衰的重任都压在她一弱女子肩头,而她却是这样的疲惫无力。
“小姐真是神人,就连钦差锦王殿下都败在了小姐手中。”翡翠抚弄那盒险胜来的冷香续命丸感叹,粒粒蜡丸都如珍珠一般可爱。
她却怅然应道:“锦王也算得个有勇有谋的人物,他如何会败在我手中?他是败在了自己手中。”
“败在自己手中?还有人自己和自己拼杀的吗?”翡翠天真的眸光望着她,不肯相信。
她只是笑笑,翡翠哪里会懂。
惊涛骇浪
沧流河水浩浩汤汤,水流湍急。
扁舟一叶逆流而上,乌篷内一身书生装束的春晓探头舱外小心查看。
天色灰蒙蒙,波澜汹涌的水面上一层薄雾时浓时散辨不清前路,偶尔能看到远处依稀几点孤帆。
仰望碧空,云天一线,两岸的山峰陡削如壁,拔地而出直插云雾。绝崖峭壁上赫然“无欲崖”三个刀削斧凿的字。
河道越行越窄,将沧流河夹逼成一束浩浩江流蜿蜒向前,峡中水深流急,雪浪如银,波涛汹涌,奔腾呼啸,震耳欲聋,如千军万马杀来。
前面不远处一艘扶丧送灵的船载了厚重气派的棺木,几位打幡的孝子时而啼哭嚎啕,声音湮没在水流湍急的波声中,阴晦的天气下更显得悲恸压抑。一把把纸钱扬起,如雪片点点飞散江面,又被激流迅猛地吞噬。
“船家,到潞州还有多远?”她问。
摇船的艄公是大哥寻来的水鬼帮的高手,一边摇橹一边疑惑的答:“潞州?潞州可还是要四、五十里的水程。”
“风大,快回舱里来。”大哥喊她。
她缓缓放下蓝花细麻布帘,略带迟疑地回身望向大哥。
半靠半躺在舱内的大哥慵懒的吃着肉脯,瞥她一眼,嘟哝句:“急什么?已经平安躲过了渡口盘查,有惊无险。”
春晓一看大哥那副滑稽的扮相就忍俊不禁。
不过是为了这一路掩人耳目,大哥脸贴狗皮膏药,歪眼歪嘴,粘上山羊胡,身围豹纹胡裘,一副胡人马贩子装束。头上貂帽帽准却嵌了一块儿硕大的蓝色宝石,不伦不类的显阔。
大哥斜眼睨她说:“三妹,风急浪高,过了宝瓶口我们还是上岸折道回府里,这边的事,交给老鬼他们万无一失的。”
小厮好儿跪在舱板上用蒲扇扇着红泥小炉为大哥温酒,面颊红扑扑的,接了句:“好呀,大爷快带我们上岸吧,这船一路的颠簸,好儿的肠子肚子都要颠翻出来了。”
“我要亲自押送货物去潞州。”她固执的坚持,大哥的眼神在躲避,她从大哥话音里听出些不祥,要弄个究竟。
她计划好将这些金砖设法送去离凤州城五十里外的潞州城漕运码头,潞州的州官是爹爹的门生,是个清廉的好官,一见到无主儿的官银泊在河岸边,定会如数奉还凤州,也解了府门之危。
大哥至仁挠挠头含糊道:“潞州路途遥远,夜长梦多。大哥合计,还是就近处置了那些东西更为妥当。”
“大哥,你如何食言而肥!”她柳眉一竖满面的嗔恼,早就防了大哥会出尔反尔,大哥分明是好了伤疤忘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