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似乎漂浮着五颜六色的羽毛,在晚霞烂漫时,穆夏拉和维尔茨走到了被称作情人崖的那处峭壁边上。
往上看,是覆盖着白雪的山脉与斑斓的天空,洁白无暇的山尖反射着晚霞的光芒,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
往下看,是陡峭的悬崖和落石滚滚而下深不可测的山谷,站在崖边似乎能够听到岩石砸入河水中的声音。
在蔚为壮观的自然风光面前,他们的存在似乎渺小起来。管他是国王还是乞丐,管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谦卑求生的贫民,此时此刻,一切都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悬崖峭壁不会在意这些,高山白雪不会在意这些,绚丽晚霞也不会在意这些。
他们都是一样的弱小,一样的微不足道,一样的无足轻重。也是一样的诚挚,一样的真情实意,一样的纯正无邪。
立于天地之间,他们似乎只能听得到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沸腾。在这样的氛围中,有些平日里羞于说出口的话语也喷薄欲出。
“每当我靠近你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你是万事万物的生命。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生命构架,在这处或许会腐朽一点,在那处或许又繁茂许多。若是从整体来看,它又是美好的,是灿烂的,是繁荣的。如果要让我从中找出一个人或是一个物来代表整个世界,我会选择你。你是所有美好的集合,展现着这个神圣的架构难以诠释的奥秘所在。”
穆夏拉突兀地开口,他凭借本能,未经任何思考地述说着他内心的想法。
维尔茨嘴巴微张,有些惊讶,他说道:“你爱的是整个世界,是所有劳苦的民众。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情,作为国王,你都应当是爱他们每一个人。”
穆夏拉摇了摇头:“不,是爱你。因此才延伸而出,爱着跟你不怎么相像的所有生物。”
“但我并不是完美的人,我厌恶礼仪,容易瞎想,向往着触不可及的自由。我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王后,一个娇生惯养的oga,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妻子。如果要我说,万事万物都应向你而涌来——你才是万事万物的生命。当你站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向你靠近。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统治者,一个热爱子民的国王,一个友善热情的朋友……我讨厌诗歌,我憎恶礼仪,可是一旦它们接近了你,如此单调乏味的事物似乎也拥有了夺目的光彩。所以我爱你,可是我也害怕,一个如此任性的我,如果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枯竭……可我也不会后悔,我已经习惯了你的一切。我需要你,需要你的认可,需要你的包容,需要你日复一日的真诚。”
“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是个不喜欢条条框框的人,这些都是我早已知晓的。可是野草丛生之处反倒是生命力最旺盛的地方。如果你变得循规守矩,墨守成规,那么你也就不是你了。我爱的正是过去那个自由恣意的你,现在这个机灵热情的你,还有未来无论如何变化也永远赤诚的你。”
穆夏拉诚挚的话语令维尔茨讶异不已,他当然早已爱上穆夏拉,这是一件毫不费力的事情。可是他并不知道,身负着重重枷锁,身担着沉沉压力的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他们被剥夺了太多的私人时间,也没有什么私人空间,只能寻找着缝隙中,做些非必须但是他们都乐此不疲的事情。这令他们几乎再没有心思谈情说爱。可是身边人的陪伴却让那些沉重和痛苦也减淡了许多,好像他们可以共同承受所有的责任。
尽管喜欢,尽管热爱,他们也不能尽情地、毫无顾忌地去追寻向往的事物。这使得他们几乎忘记了如何述说爱意。
当他们在布兰修道院中,看到穿越百年的诗歌,看到亘古永恒的浓浓爱意,他们才反应过来:比起权力、地位、财富,只有情感可以不断延长着其生生不息的生命。
轻松欢乐的山间生活让他们得以抛却所有的负担,于是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感情也再也无法抑制,如同灼热的火焰,喷涌而出。
——可是他们本该如此!他们本该直抒胸臆,本该热烈地爱着,为什么却要被世俗的樊笼困住呢?
哪怕回到王宫之后,又要面临着批不完的文书,又要面对着数不清的假笑,但是至少现在,站在情人崖上的他们,可以尽情地发自内心地向着绵延的山脉、向着无垠的天空,许下他们幼稚却真诚的心愿。
至于愿望是否能够成真,那又如何呢?至少他们曾经这样相爱过。
在返程的途中,他们看见了坐落在群山之间的一座小学,里面传来了算不上整齐,但是格外响亮的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