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突然跑出来的想法就已经相当过分,又付诸于行动,简直可笑。死掉的东西,还想让它重新活过来,天方夜谭。更何况,这样东西是他亲手毁掉的。右手边的街上有家面包店,店主的儿子和他生一样的病,但是不情况更糟,双目失明。裴贺阳不经常出门,有时候把自己关在画室,一关就是一整天。但只要出门,他就会过来看看,距离近是其一,他总想听听人家弹钢琴。池越也会弹琴,以前上学的时候,在琴房排练时,他弹过几次,虽然不是特别专业,但有几首歌谈得特别好听。裴贺阳松下肩膀,转身往右走,阳光铺了前行的路,可脚下却再也没有康庄大道。他浑浑噩噩地迈着步子,眼神下意识瞥向不远处的交通灯。红灯亮起,主路上却突然冲出一辆飞驰的轿车,车头直直砸向路边大树。树旁一闪而过的身影,再出现时,被撞飞至几米开外。而躺在地上的人,头下渗出一片血迹。裴贺阳呆滞两秒,突然抬脚冲向行车道,他左右避闪来往车辆,心脏狂跳不止。因为恐惧,脸上的肌肉抽动着隐忍,勃颈处的青筋凸起,整个人像疯癫一样,越靠近,越无法正常走路。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裴贺阳压抑着积聚在胸口的气力,缓缓挪到那摊血迹前,他目光一寸一寸探过去,始终看不清早已模糊的人脸。“不是他,肯定不是他。”他自言自语,轻声呢喃,“他早就已经离开了。”站在对面的人用德语说:“好像是个亚洲人。”裴贺阳嗓子哽住,鼻腔蹦出强烈的酸楚,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拳头,可怎么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看。时间停滞,万物虚无,周围的一切,像是莺啼蝉鸣,却又瞬间变成悄无声息的窒息寂静。水淹没心脏的位置,人就会慢慢喘不过气。濒临死亡的感觉,就是双手拍打水面,却撑不起自己的身体。“裴贺阳。”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因为做完手术后的一段日子,哪怕是数年以来,他总是会听到这个声音在叫自己。没有回头,肩膀却压下一道重力,让人不得不去看。重逢的场面在脑海中预言过无数遍,可真当有这么一天的时候,心下所有的反应都是徒劳。池越拧着眉,表情略有嫌弃,把他拉出人群,“你以为我死了?”裴贺阳稍稍偏身,低下头说:“你没事就好。”池越冷笑一声,“是吗?”其实他刚才就站在裴贺阳跑出来的小路对面,看他着急忙慌又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有什么急事,结果一路跟过来,竟然是以为自己死了。还算有点良心,看见他要死了,假惺惺地要掉眼泪。“没事就好。”裴贺阳又重复一句,犹豫着抬起头,看他一眼视线又挪到别处,“来这边参加比赛?”官烁给他发过信息,不止这一次,每个月,官烁都会把听说到或者亲眼见到的池越近况发过来,这么些年,他一个字一个字敲进电脑里的文档,差不多能出本书了。池越昵他一眼,也挪开视线,“对,进决赛了,建筑界的国际大比赛,拿到第一等奖,奖金一百万欧元,估计我就火了吧。”裴贺阳低头看下自己身上单薄的灰色卫衣和牛仔裤,他不算穷,但和池越身上堆满的光环相比,确实很低了好几级。“那还真的挺好的。”池越冷眼看过去,沉默片刻,又问,“没了?”裴贺阳抬头,“啊?”满脸诧异下躲藏的小心翼翼,真骗不了人,池越看着他这幅表情,忽然走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顶多十几厘米,池越视线稍稍上扬,挑眉问道,“你哪个耳朵能听见?”裴贺阳喉结上下滑动,抬起手,指了指右边,“这个。”池越扯过他右肩,对着他低下来的耳朵,说:“裴贺阳,你欠老子一条命。”说完,将人向后一推,故意没压着力气。裴贺阳见他转身要走,冲过去挡在前面,想说什么又手足无措。池越耐心耗尽,皱起眉,“我没什么想听的了,你可以滚了。”“对不起。”裴贺阳在他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说。池越脚步未停,偏过头用余光瞥一眼,冷冷笑了下,继续往前走。回到酒店,已经到了中午,李诚远正巧打来电话,说再酒店旁边的小酒馆吃饭,让他过去。回房间放下画板,又换了身衣服,池越忽然想到什么,往楼下看去。瞟几眼,果然在一颗大树下,看见个正在抽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