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昔日恶毒的施暴者的时候,梁路的反应不是求助或者复仇,而是保护周嘉,这甚至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细想过的本能。周嘉的心里塌陷了一块,脸上却强撑着:“现在收拾东西跟我走,今天晚上就回南州。”
“不行,我怎么能今天走,而且怎么能跟你一起走,王总会起疑的。”
“谁管他那么多!王江海那混账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管得到我?”
梁路听得奇怪:“王总怎么了?”
周嘉顿了顿:“没事!”
“周嘉,真的不行,我这趟是跟着王总出来的,没有他还在我却提前走的道理,还是你和吴秘先回去吧,我再待两天跟王总一起走。”
对待工作梁路素来勤恳慎重,尤其欠债之后更是丝毫不敢懈怠,无论周嘉怎么让他编理由,他都不肯丢下顶头上司自己走人。梁路这边油盐不进,把周嘉憋得内伤,他竟还闪过一丝把王江海也勉强捎带上的念头,但是即使他周嘉有这个肚量,但是姓王的现在被秦大控制,恐怕不是他自己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王总他……是有什么事吗?”梁路有点迟疑,“为什么一提到他,你脸色那么难看?”
“他……”周嘉咬了咬牙,“单纯看他不顺眼!”
王江海干的好事让他恨不得把“云腾”都叫停了,可是周嘉却不想把个中曲直告诉梁路。“秦大”这两个字已经足够恶心人,秦家还试图把手伸向通大科技,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无论秦大的目的是什么,梁路都是一个现成的活靶子,在他自以为无人注意毫不起眼的时候,其实面临着随时会被打穿的危险。
“好,我让一步,返程时间不变,该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可是你这间房间不能再住了,搬到我那边去,这个没得商量。”
“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不行?”周嘉反问,“这么多人里只有你住在这破房间,离独栋那边十万八千里,还有两天我怎么放心?”
梁路的级别只能报销这个价位的住宿费,这在公司都有明文规定,小职员可没有住独栋别墅的资格。况且他搬过去也太明目张胆了,王江海隔三差五会找他跑腿,要是来这里找不着他马上就会穿帮。梁路不吭声,周嘉猜到他在顾忌什么,在肺腑里打了三四个来回,终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口浊气:“行,我住过来。”
啊?梁路思考的齿轮卡了两下,周嘉已经一锤定音,立马给吴秘拨了个电话出去。二十分钟后,生活用品被送到了门口,作为一名专业素养极佳的贴身秘书,吴秘没有多出任何一个不适宜的眼神,条理清晰地汇报完,就贴心地为老总关上了门。
走到楼下,她才忍不住抚着胸口连连咋舌——这年头,狐狸成精的概率可真高啊,总共才认识几天,厉害厉害。
比起平白多一个吴秘知道了他和周嘉的关系,更令梁路头疼的是,这个小房间怎么藏得住周嘉这个大活人,这太乱来也完全没必要。梁路想游说对方,可还没整理好语言,就被那人一连串的电话打乱节奏。上午是周嘉最忙的时段,要听下属汇报,要签批线上文件,甚至还在房间角落那张一米宽的桌子前,用笔电开起了视频会议。那人蹙眉靠在椅背上,显然对会议内容很不满意,梁路插不上嘴,也开不了口,只能妥协地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服推到边角,将周嘉熨烫妥帖的高档衬衣挂在中间。
说来也奇怪,一整天惴惴不安下来,平日里善献殷勤的王江海居然一反常态,既没安排节目,也没出来露面。其他几位高管倒是想约周嘉打高尔夫,吴秘答复周总有点感冒,最后两天打算静养休息,把人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王江海忽然不折腾了,梁路暗松一口气,这一天居然安全过关,睡前唐昀州惯例打来了视频电话,梁路忙按掉改用了语音。
“怎么了小路,我想看看你嘛。”另一头的声音撒娇道。
“我那个……”梁路瞥了一眼浴室,周嘉正在里面洗澡,水流哗哗地响着。他转回过头来,下意识压低了点声音,“出海的时候摄像头进水了。”
“那你回来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不用不用,拿去店里修一修就能用。”唯恐唐昀州真的破费买一只新手机,梁路马上岔开话题,“昀州,你想要什么纪念品,我给你买点回来。”
“我想想啊……嘿嘿嘿……”那边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嘿嘿嘿什么意思?”
唐昀州咳了一声,色色地说:“买件比基尼,回来你穿好不好?”
梁路的脸腾一下热了:“唐昀州你想什么呢,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喜欢这样。”
梁路不答应,唐昀州反而越来越想要实践,软磨硬泡地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从独守空房的控诉到自己想要的生日愿望,把能使的招数都拿出来了。梁路握着电话推拉了老半天,手机都被打得温热,甚至都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早就停了。
“昀州,你真的别闹了……”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夺走了梁路耳边的手机,听筒那边刚好传来唐昀州的声音:“买个什么颜色,鲜艳点的红色怎么样?”
结束通话键瞬间就把后面的语音掐灭了,手机被摔丢到地毯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周嘉的头发还在断续滴着水,嘴唇绷着冷硬的线条,那双被水汽熏染过的眼睛更加清亮直白,把喧嚣卷涌的情绪映射得透彻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