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周浩跟他说对不起,说他当年为林幼稚介绍时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是后来有一次无意中撞见才知道林幼惊私底下做的工作,可那是何谦已经走了,周浩一直以为何谦提前离校与林幼惊有关,所以一直内疚了很久。
周浩说了很多,何谦喝了酒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想说跟他没关系,是他自己的选择,话都嘴边想到了什么,然后问了一句:“那她现在呢?”
“”周浩犹豫了下,说:“你离校的第二年她就休学了,听说是因为怀孕了,对方是个已经有了家庭的当官男人。”
☆、
何谦坐在花园入口长廊的凳子上,手下意识去摸烟才想起来在车里,周浩那天说的话他几乎不敢回想,每次想起来时三年前那晚沈凉川的脸都会跟着出现在眼前,被他冤枉了那么难过那么失望,却还怕他生气,红着眼讨好地哄他。何谦现在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开得了口的,让那样的沈凉川走。
何谦一只手抚在开始隐隐作痛的胃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饭庄二楼的谈笑声还在持续,一楼的大门被两个门童推开,沈凉川从里面走了出来,朝右侧看了一眼,他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角,眼里却是更加深沉的情感。
直到胃痛悄悄缓解,何谦才感受到来自前方的目光,他整个人都滞了下,刚才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啪”的一下——一如黑暗中心脏跳动的声音。何谦抬头,直直地对上沈凉川的目光。
长高了,也成熟了一些。何谦想,沈凉川又一次在没有他的时间和地方,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沈凉川不知道在哪里看了多久,本来皱着的眉头在何谦看过来的瞬间没了踪影,对视片刻,他缓缓走了过来,满不在意地勾唇笑了,“老师也来了?不上去?”
沈凉川踩着月光走在何谦心上,像是一步步踏平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坎坷,一如既往地义无反顾地走向他。可终究有什么还是变了。沈凉川的双眼清楚地对他说。
何谦以前无意中看到过沈凉川这种笑容,没什么笑意,对方对他来说下一秒转头即忘。
他确实不应该再打扰他。
何谦呆呆地看着他,也笑了,苦苦的,苦到连原本感觉胸口空洞那一块都开始发酸,“不了。”
何谦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凉川的脸,想要通过这短短数秒把它刻在心上。沈凉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毫不介意对方近乎无礼的注视。
何谦站起身朝外走,沈凉川的视线随着他移动,待即将擦肩而过时那双眼睛微微睁大了,只下一瞬就涌上了红色。沈凉川低头冷冷地笑,不知在嘲讽自己还是何谦,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凶狠。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何谦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何谦说的小心而犹豫,背对他的沈凉川眼里瞬间凝结的冰却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间碎了。
沈凉川回头看他,眼里是破碎后的几分茫然,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嘴唇微微张开却几乎没发出声音。
可他听到自己分明在说“好”。
车里一时没人说话,淡淡的木质香水混着一点点酒精的味道、还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此时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候,街道两侧的路灯透过车窗照映在脸上,何谦开着车随着车流前进,不快亦不慢。从坐上车起沈凉川的视线就没从何谦身上挪开过,直白而安静,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何谦忍不住侧头看他,“怎么了?”他温柔地问。
沈凉川眨了下眼,两秒后把头偏向了窗外,看着不打算说话。
何谦便没再开口,收了视线,直到车子行到一半,他才突然想到——他并不知道现在沈凉川住哪里。据他所知,沈凉川高中的时候就不怎么回家了,偶而放假也只是到外婆家去,可他这三年没回来过,何谦拿不准他现在住哪里。
何谦犹豫了下,转头看向他,沈凉川不知是在休息还是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侧脸看起来乖得不像话,让何谦心都开始软陷下来,一直以来随着这个人空洞的那一小块,这瞬间忽然被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填满,它来得太快,如想象中那样,美好得让从前经受的委屈都陡然放大,跟着泛起一些苦涩。
何谦不可控制地开始想,或许今晚他应该自我满足一下心里那份小小的渴望——于是他装作不知,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忐忑和期待,带着这个人回了家。
车在楼下的停车场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沈凉川似乎真的睡着了,何谦出神一样看他,直到对方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然后看过来,何谦的目光才稍微移开了一会儿,才又看过去,等着他开口。
“这是哪?”沈凉川看向窗外,没来过,不过他自然知道是哪里。
何谦说送他回家,却忘了问他住哪里,他故意没说,本以为何谦到了最后自然会问,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家。”何谦说,一边解释一边观察他的脸色:“刚刚你好像睡着了,我不知道你现在住哪里,所以”何谦看着沈凉川有些茫然地眼神还有些疑惑,因为酒和热脸颊染上浅浅的红晕,他顿了一下,然后忽然就坦白了:“我想跟你多待一会。”
沈凉川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手指无意识地在车门上一下一下地点着,他抿了抿唇转了话题:“怎么搬家了”
“换了工作所以干脆买了房,现在在b大上班,这里位置还可以,也不远。”何谦把这些一笔带过,下车来到沈凉川这边,为他打开车门,笑了笑:“还是老师,所以严格来说也不算换了工作。”他低头看着沈凉川,眼里尽是温柔,怕把人吓到一般,在无人的夜色里,他轻轻地问:“你想进去看看吗?”
纯粹真诚的邀请,他和沈凉川对视的目光不躲不闪,可内心深处已经开始紧张,指尖几乎要颤抖,只有何谦自己知道,他心里甚至已经在祈求他了。
进了屋,何谦打开灯后从柜子里拿了脱鞋放到沈凉川脚边,凑近时带来细微的风,闻到一丝酒味,于是他很自然地在沈凉川面前蹲下来,伸手就要给他脱鞋。沈凉川眼睛漫不经心地查看房子里的摆设,一如何谦的风格,简单大气又不失本质里的温柔。察觉到脚下的动作,他低头去看,喝了酒的脑子有些迟钝,带着点疑惑地看着何谦。何谦笑了一下,拍拍他的小腿,沈凉川了然地眨了眨眼,却也不觉得不妥,顺从地抬了抬脚,好方便他为自己换上了鞋。软软的,很轻。
“喝了多少酒?头疼不疼?”何谦起身后问。
“不多。”沈凉川摇了摇头,微微偏头像是感受了一下,似乎直到现在才开始感觉到酒后身体发热带来的那种晕乎乎的感觉,然后他眉头就皱了些:“疼的。”
何谦下意识就要去摸他的脑袋,手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稍滞后若无其事地在身后放下了,“去沙发上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