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却请仵作将尸身放到地上,自己将油纸伞撑开,今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极好。宋却举着伞,光透过伞照射到尸体上,尸体骨骼生前受伤所造成的血浸显了出来,一旁的仵作瞪大了眼睛。那些官员们没少做检验官的活,当下也不嫌弃,凑了过来。
“竟真有血痕!”
“先验一圈才能判定,若是用了油纸伞都有这痕迹,便不能说明什么。”
“你看这痕迹并不固定,出现的位置也符合尸表验伤的结果,这可怜的小妇人下半身受的棍伤极多,骨伤也多半在此,是完全符合的。”
宋却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几位大人的争论,转过头吩咐仵作将白梅肉酱敷在刚刚几处浮现血痕的尸表上。待宋却回过头来,眼看着他们争的面红耳赤,全然不顾天子在上,竟是要大打出手起来,宋却才道:“几位大人,可否随宋某去探查下一具尸体?”
那几人才反应过来现下是个什么场景,有些尴尬地应声。
下一具尸体毒发的症状极其明显,宋却拿着把伞在他周围走了一圈也未显出像上一具女尸一样的血痕,那位生性严谨的大人闭了嘴。
接下来几具尸体宋却都一一验过,那些死因明显的,宋却用一把油纸伞测出的暗伤证明了他的方法,那些死因不明显的,宋却则用这把油纸伞帮了忙。
仵作听从宋却的吩咐,跟在他身后给那些尸体一一抹上白梅果肉,等宋却用油纸伞检验完最后一具尸体再倒回来,另一名仵作将尸表上的白梅肉酱擦去,血痕明显地显了出来。
宋却再将油纸伞一撑,两个方法叠加之下,那血痕更加清晰,先前还显得有些模糊的伤如今十分容易辨认。
几位大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些闻所未闻的方法是真的有用。
等宋却将这些尸体都检验过了,仵作将尸体抬了回去,按宋却的吩咐又喷洒了些醋。
提刑司的大人们也不再让宋却证明了,他们开始更多的发问。如果说之前的提问是想通过宋却的回答来评判他的能力,现在的提问就是想从宋却那里听到更多的经验和方法。
宋却并不在意,一一作答,巴不得早点将这些方法推广开来。
“烧死者与死后抛尸火场可能分辨?”
将周围人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宋却开始试图植入解剖的思想:“其实烧死和溺死的检验有诸多相似之处,先前有个法子耸人听闻了些,我便没说,现下拿出来讲倒是刚好。”
宋却往前走了几步,道:“诸位大人,敢问你们呼吸是用何物?”
胡子最长的那位道:“自然是用鼻子。”
旁边一位想了想道:“有时鼻路不通,用嘴亦可呼吸。”
宋却点头,道:“鼻有鼻路,口有口道,请几位大人依次感受一下用鼻子呼吸和用嘴呼吸。”
那几位大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傻,但看宋却也不像爱戏弄人的,便一一照做。
宋却眼中含笑,开始忽悠大法:“诸位大人用鼻子呼吸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口腔深处亦有凉意?用嘴巴呼吸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像吞咽食物一样,有东西顺着什么进入身体?”
几人点头。宋却便道:“那是因为鼻子通着一根进气的管子,那气管就在我们身体里,连着鼻路却不直接和外界相通。而嘴巴连着的通道大一些,平常食物就是从这里下去的,我们可以管它叫食道,食道也是连着嘴巴,却不直接和外界相通。”
宋却这说法并不追求完全准确,意在形象好理解,果然听的人议论了一阵,自己又试了试,都觉得颇有道理,有一个学子大着胆子问道:“宋公子,敢问这和烧死的检验有何关系呢?”
宋却满意地看了一眼发问的学子,愉快道:“此问发的好。火场内有烟灰呛鼻,鼻路和口道又是天生外通,故无论是生前进火场还是死后进火场,都可能有烟灰落于两处。气管和食道则不同,只有生人才可通过呼与吸将烟灰吸入两处。溺水泥沙亦是同理。”
学子们啧啧称奇,大家都沉浸在这个法子里,一时没有意识到这要剖开来看,宋却自然不会刻意去提醒。提刑司的官员里倒有琢磨到这点的,他们平日虽只做尸表检验,但碰上那种损坏过度的尸体一样有去肉验骨的行为,因此存有一定的接受能力,没马上点破,只默默思索。
宋却接下来又开始了他的表演,剔去那些要明晃晃说出解剖尸体的,加上些简单又容易解释的技巧:“尸表检验需从检尸格目起变,尸检不止是死因之检,亦是死者身份之检,身长体宽发量缺一不可,身上各处标记亦应记录在案,以防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之计。”
“先简单探查尸身,记录浑身创口、淤青等伤,再热敷尸身,用酒醋洗罨,伤痕方能尽显。”
“尸皆有坏腐之像,却有四时变动、老少肥瘦之差。酷暑易坏,春秋稍缓,严冬再迟。少肥难耐,老瘦常存。检验官可以此判断死者生前年龄、体型与死亡的大致时间。”
宋却将这临时搭起的台子当作舞台,在上面表演的酣畅淋漓,话了,两边皆是甘拜下风。
提刑司的官员想他年轻气盛,虽文采斐然只怕不通实物,如今听的如获至宝,只恨不能拿笔记下。
学院的学子们心高气傲,听他原先区区幕僚,只有秀才功名傍身,若不是葛固请来各位先生,将他们都逼来,他们原是不愿来的。现在只好垂下头,稍稍遮掩惭愧红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