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欸。”他哽咽起来:“我真不是有意要吃娇娇的肉。”
伊墨实在没眼看那只被猫舌上的倒刺捋掉一层皮肉的秃鸟,倏地化作人形,一把抓过黄娇娇塞进自己破烂的宽袖,又单手提着山猫的后颈,把四肢垂吊晃悠的废物山猫塞进另一只袖口里。
——世界如此清净,哪怕天空阴沉着脸,都显得可亲可爱。
雷雨后的陌生土地泛着腥气,伊墨打算着回家蜷进自己黝黑的洞穴里养伤,脚下步伐却比老王八快不了多少。
一场雷劫伤势最重的却是他,引雷,挨劈,也不知多少道天雷都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的身躯上,脊背的骨头都露在外面。
几乎丢了性命。
伊墨慢吞吞地走着,身后泥路上留下一道道血迹,和偶尔掉下的碎小肉块。
太远了。他想,我怎么走了这么远的路。
他在那座半腰开满桃花的无名山上出生,长大,修炼成人,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居身洞穴到山顶榕树林的距离,更多的时候,他连那点路都无需自己走,而是挂在山猫脖子上来来去去。
从前偷过的懒如今都还了回去,仿佛一场报应。
走走停停,挂在他袖袍里的山猫率先掉了出来,接着黄鸟也滚下了地。
维持不住人形的伊墨原地倒下,恢复了细长蛇身。
他觉得自己应是昏了过去,抑或做了个梦。
他从来也没做过梦,只听山猫他们说过做梦的事,山猫总是梦见他吃过的美味,同他说做梦仿若一场自欺的满足,黄鸟只会说:我又梦见从前道观里被我偷了丹药的小道士。
而他痴长百年,尚不知何为梦。
隐隐有药草浓郁的气味将他牢牢包围,还听见女娘的声音在耳畔忽隐忽现,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想着:我开天辟地头一遭做梦,就梦见女娘,难不成是要做春梦么。
活活把自己吓醒来。
他卧在柔软布帛上,想动动身子,发现自己被药草和棉巾裹成了一根雪白的拐杖。
裹缠的紧实极了,留了他一截脑袋在外,整条上身带着点儿弧度曲线,下半截却是笔直——拎在手里可以给老爷爷支地。
也不知是哪位缺德玩意儿的手笔。
“缺德玩意儿”推开屋门走进来,馥郁花香随着她的裙摆袭入,嗓音温软低柔:“我想你也该醒了。”
伊墨看着她,微微有些失望,原来他还是没有做梦,依然不知何为“自欺的满足”。
“我是十七娘。”女子眯起狭长的眼,微微一笑便是春山妩媚的风情:“乃眭郎旧友。”
伊墨想了许久,才想起“眭郎”是指山猫,还是他们初次相识时山猫说过的:我唤眭。
黑蛇勉力挣起半个脑袋:“伊墨。”凝望她片刻,问道:“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