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闭眼?”宋煦阳问。程末赶紧睁开眼睛,对上哥哥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赶紧从车上跳下来。过完春节,天微微回暖,收敛了肃杀的寒意,程末练了半天车,鼻尖上挂了薄薄一层汗。“歇会儿吧,”宋煦阳侧过身,说:“我包里有纸巾,擦擦汗。”这个季节的草坪没有绿草,宋煦阳伸手摸了摸地上,枯草软绵绵的,并不硌人,但摸着有些凉,于是脱下自己的外套垫上去。宋煦阳拉程末坐下,望着不远处静谧的河流。贯穿滨河公园的这条河也贯穿龙城的南北,河流在冬日里无声地流淌着,经过他们身边,又静静去往远方。宋煦阳抬起手,长长地抻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天空里远远飘着一只风筝。那是一只雨燕,风不大,雨燕飞不高。宋煦阳盯着风筝出神,程末顺着宋煦阳的目光抬起头,也看到了这只燕子。这个季节,燕子都飞到南方了,北方的天空里光秃秃的,一只燕子都没有。就连风筝,就连所有纸糊的雨燕风筝,也本该飞在风和日丽的春天里,借一场好风,直上青云。偌大的冬日的天空里,只有这一只格格不入的燕子,徘徊在低矮的灰白的天上,显得格外孤独。它怎么和别的燕子都不一样呢?宋煦阳蓦地想起了在尖子班的这半年。毫无乐趣的运动会。成绩单上倒数的排名。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快乐。被宋煦阳努力扑灭的那簇不自在的苗头,一瞬间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宋煦阳索性卸了力气,枕着自己的手仰头躺在了草坪上,手背压在枯草上,满是干燥而寒冷的触感。没有绿草坪,没有温暖的春天,这个姿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末末,”宋煦阳说,“我觉得我像那个风筝,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天上只有我。”“哥哥,你起来,地上凉。”程末伸手去拉宋煦阳。宋煦阳赖着不起。程末有点担忧地看了看哥哥,过了一会儿,说:“我也觉得我像那个风筝。”“嗯?”宋煦阳问,“为什么?”“这个季节雨燕风筝根本不应该出现。我根本不应该出——”“末末!”宋煦阳一骨碌坐起来,他低低地吼了程末一句,“你又说这种话!!”程末低了头,小声说:“……是哥哥先说的。”宋煦阳无言以对。沉默了一小会儿,宋煦阳揽住了弟弟的肩膀,说:“我是风筝,你也是风筝,我们做个伴儿。”河岸旁有风,吹动道边的柳树,去年的柳叶早已落尽,而新岁的嫩芽尚未抽出,柳树伸出无数触手,抓到一把虚空里的风,又轻飘飘地落了回来。元宵节还没过完,宋煦阳就开始补课了。依旧是补一上午,连补十天。程末每天跟着哥哥一起早起,像从前一样去实验中学旁边的市图书馆自习室,学习、读书,等着宋煦阳下课。程末寒假学会了自行车,清晨出门,两个人两辆车子并排骑着。宋煦阳让程末靠里面,自己在靠马路的一边,有意放慢了速度。他有些不放心程末,时不时转过头看弟弟一眼,但程末已经骑得很稳,专心地注视着前方。两人在校门口分开,宋煦阳去补课,程末去图书馆。程末在自习室找座位坐下,摊开一本数学练习册,然后塞上了耳机。他写得很专注,不知不觉半上午过去。程末刚打算停笔喝口水,耳边的歌声戛然而止。他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抓被扯掉的耳机,一扭头就看到了身后的陈雨心。“陈、陈、陈……”程末受了惊,不自觉地结巴起来。“臣什么臣?”陈雨心小声笑道,“爱卿不必多礼!”“陈雨心。”程末这才终于把名字念全了。“你每天都在这里上自习啊?也太勤奋了吧,元宵节还没过完呢!”陈雨心说,“程末你也太努力了,难怪成绩那么好!”“你也努力的。”“才没!陈主任逼我来的!可烦死我了!他说‘你看看你同桌程末,人家考第一,你再看看你,啊,一个女孩子家家,坐不住,成天玩什么吉他,成绩一塌糊涂,让我这教务主任脸往哪搁’!”陈雨心把他爸那个“烂茄子”脸再次模仿了个惟妙惟肖,随即又开心地说,“你天天来自习吗?太好了,我本来不想来的,有你在就有意思多了。那我明天来和你一起上自习!”程末突然又磕磕巴巴起来:“我是、我、等我哥哥。”陈雨心说:“高三补课对吧,我知道啊,我也知道你哥,高三的大帅哥,咱们班女生都知道他的。你是等他放学吗?那上午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