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鹤倒镇定得很,朝师父和两个师叔行拜礼。
“燕玉鹤,你现在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忤逆师长的事都做得出来?”水曦严厉的声音砸下来,重重落在两人?身上。
这声音并不响,但?不知从何来的威压,让薛茗心中?一震,不自觉地低头躬身,仿佛下一刻就要高举双手求饶。
燕玉鹤道:“弟子不敢。”
“你不敢?”水曦冷声道:“你都敢拒绝天之封赏,放弃位列仙班,私自下山,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燕玉鹤回道:“弟子并未私自下山,已写了请离书放至师父的桌上。”
水曦厉声斥责:“我没看见,便是没有。没得我亲口批允,谁准你下山?”
燕玉鹤看起来尚是情绪平稳,薛茗却?早已吓得不行,缩着脑袋站在边上,生怕这批评落在她?的头上来。
“弟子往日?下山都是如?此,不知师父何时改了规矩。”燕玉鹤回道。
水曦大?怒,冷笑一声道:“看来是如?今的太虚宗容不下你了,若我说你今日?敢拒了天恩下山,日?后我便没有你这个徒弟,你当如?何?”
边上的两个男子听闻,便齐齐朝水曦劝道:“师姐,不可冲动。”
“是啊,赤霞向来是懂事听话的孩子,一定分得清轻重缓急,该让他?好好想想才是。”
话说到这份上,薛茗也顾不得装乌龟了,虽说这是他?们师门之内的事,但?终究也有她?的参与,于是她?顶着教导主?任般严厉的目光,壮着胆子道:“仙长,您先不要生气,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议就行……”
水曦瞥她?一眼?,虽眼?风不厉,但?薛茗仍是像被敲了一闷棍,硬着头皮将剩下半句话说完:“燕玉鹤有自己的打算的。”
此时燕玉鹤忽而撩起外袍,跪了下来,微微低头道:“师父,赤霞在太虚宗长大?,从未生出过离开师门的念头,但?大?道之路我只信自己,就算师父日?后不认我这个徒弟,我仍将自己当做太虚宗的弟子,得召便回,不召便在人?间以除恶诛邪为己任,宣扬太虚宗之宗旨,保人?间安宁。”
他?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语气平缓镇静,虽是跪着,却?没有半点要低头的意思,坚定自己的决心。
水曦并不表态,反倒是两位师叔摇头叹息,痛心疾首。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要为这凡人?女子放弃光明坦途?”水曦问道。
“并非放弃,只是将时间往后推而已。”燕玉鹤道:“成仙之路千千万万,我心悦之人?,只此一个。”
薛茗非常感动,想要飙泪,但?水曦三个人?还压在头上,她?不敢乱动。
“他?为你如?此牺牲,你作何感想?”水曦将目光落在薛茗身上,语气冷硬道:“你当真如?此自私,让他?前?程尽弃,只与你享乐这几十年的短暂光阴?可曾想过日?后他?生了后悔的念头,因此怪罪于你?”
燕玉鹤听闻,马上就想反驳,却?被水曦抬手施了个诀法,“噤声。”
萤火虫尽数落回草丛,似乎连风都停止了,周围静谧无声。水曦三人?身上散发着微光,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茗,这副模样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燕玉鹤用黑眸看着她?,往常平淡如?水的眼?眸此刻却?搅乱了,隐隐有着烦躁之色。
虽然不合时宜,但?薛茗觉得她?和燕玉鹤此刻好像变成了不被家庭认可的苦命鸳鸯。
如?此想着,她?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水曦道:“我尊重燕玉鹤的决定和想法,不曾有过干涉,而且他?在做决定之前?并未与我商量,所以你说我自私,我不太赞同。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的确是有私心存在。我前?半生过得并不好,总是患得患失,孤独而行,从不敢主?动去争取什么,害怕被那些?我所期待的东西伤害。可燕玉鹤比别人?不同,我舍不得他?这样离开,我想努力争取他?与我在一起,我并不是想让他?放弃什么光明前?途来选择我,只是希望能留住我喜欢的人?,我不觉得我有错,如?果仙长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还请指教一二。”
水曦问:“如?此说来,这便是你们的决定,日?后做一对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凡鸳鸯,你们也不悔?”
燕玉鹤道:“不悔。”
“我也不悔。”薛茗摇摇头,又?补充道:“我其?实很高兴,只是希望仙长不要责罚燕玉鹤。”
沉静片刻后,忽然有笑声传来,薛茗大?为惊讶,抬头一看就见原本还神色严厉的三人?,此时都笑开了花。水曦更是一改刚才凶巴巴的模样,笑着对二人?道:“都起来吧。”
燕玉鹤神色平淡,单是听着这笑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起身的同时将薛茗也拉了起来,说道:“师父,劳烦你这么费心思。”
“哼。”水曦轻哼一声,说道:“你当我全?是为了你不成?”
薛茗尚满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那压迫的气息全?然消失,像是导演喊了一声“卡”,演员们完全?换了副模样似的。
“帝君,请现身吧。”水曦在此时说了一句。
继而天光大?盛,瞬间好似朝阳升起般明亮如?昼,只见晴朝帝君踏云而出,身后竟还跟着个薛茗熟悉的人?。
晴朝帝君身着金桔交织的仙衣,手臂挂着莲花色的飘带,头戴紫金宝冠,长发飘飘,较之上次见面截然不同,十足的天官模样。他?身后跟着的,便是那日?在鬼蜮一别便许久不见的鹿蛮,此时也穿得非常显眼?,像个小仙童似的,正冲薛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