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莘朗声笑道:“我自然不会怪你,这是实情。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一年半载的也未必能遇上一回,只是大家性情相投到哪儿都能玩到一处去。你和崔少令不同,你们合为双璧斩妖除魔捍卫正道,那可是传奇无限。你们两个人年纪相仿,走到一处看着就比我们相衬。”“说白了,你当他好兄弟,他当你是老相好。”潘莘咂咂嘴,“番龙话糙理不糙。这里头必是有什么误会。你小子啊,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而那崔拂雪,又是无情还是多情?”他说着摇摇头,叹了一声,“平生最不能负是深情,你多想想,不要学我那个提裤子就跑的爹。”说着说着他自伤身世,背着手要走,边走边道:“不过也不用想太多,不爱就不爱嘛,你也不欠他什么。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崔拂雪眼见着如意的事十之八九,就不许他不成一回啦?我看这都有命数。阿岑啊,我先走了,若有好消息也别忘了告诉我。”潘莘背着身子招招手道别,岑折叶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不管怎么样,我倒真不会舞一点灵犀给老潘看。潘莘步入回廊,正见到不远处站着一身霜色的崔拂雪。他连忙行礼,崔拂雪拦住道:“不必多礼。你既来到此处便是知道内情的。”潘莘踌躇了下点点头,暗想这崔少令总不能杀人灭口吧?却听崔拂雪问道:“他怎么样?”“阿岑还坐在花架下面发呆呢,他心里也不好过。”潘莘暗搓搓安抚下崔拂雪。崔拂雪听了他的话抬眼深深地看向他,缓缓道:“你唤他阿岑吗?”潘莘不解其意应了声,崔拂雪忽然笑了,潘莘惊得睁大了眼睛,连连退了两步。崔拂雪沉沉笑道:“此番倒是劳你一路奔波远来,崔某奉上薄礼,还请潘兄莫要推辞。”潘莘连说不敢不敢,大着胆子偷觑崔拂雪神色,心下叹息忍不住为他二人和解一番:“少令主,你是人中龙凤,旁人得了你的爱慕只怕是感激涕零都来不及。便是真的心里不愿,为着这这那那的念头也得应了。可是阿岑你更是知道的,他哪管这些?他心里是真看重你真觉得为难。我同他相识这么久,哪里见过他今日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呢?这世上的情意分许多种,可也不是泾渭分明的。就比方这结契事,不就是例子?”“我同他说过,我们是能既做兄弟又做夫妻的。”崔拂雪意外地应了他的话。潘莘瞥见他夕阳斜照下完美的侧脸,他正望向廊架那头道:“我这是在为难他了。情之一字我也不甚懂,所以犯了傻做错了事。其实我心里有个声音时而问自己,他真的爱你吗?可我也自负,不去想这件事。却原来,自有我难成就的心念。”崔拂雪转向潘莘道,“潘兄,往后我恐不能常与他一处。折叶行走江湖虽越发老练,但他心思赤忱侠义心肠,便有盖世武功也惧人心险恶。若有我顾虑不周的地方,还请你们诸位多多照应。”说罢他抱拳作礼,颔首离去了。潘莘看他脚下还是盈盈公府步一副从容泰然的样子,却不知道心里有多乱多伤情。潘莘叹了一口气:“做光棍好,做光棍妙。”远处的崔拂雪眼中的光彩早已隐去。他想起在洛阳的那个花园里,岑折叶推着他边走边说笑,和他说“我唤你拂雪你也得唤我亲近些啊,不能再岑少侠岑少侠。我听你这少令主喊总觉得奇怪,不如你就叫我阿岑吧!”原来就连称呼也不是我独一个,我说什么这花只为我一个人开呢?崔拂雪自嘲地笑了笑,当下实无勇气再见岑折叶。那朵心花盛放时无人来赏,凋零时亦是悄无声息。求而得武林少主崔拂雪结契未成一事一时间传遍南北,大家虽收了他的封口费不敢公然议论,但是私底下闲言碎语还是很多,不少人都猜那位他求而不得的契兄弟正是昆仑岑折叶。别的不说,这俩往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眼下似是分道扬镳了,还能因为啥?大家原本心照不宣的,后来发现一个是离开吴城去照顾病榻上的祖父,一个渺无踪影,一时又摸不清状况了。两年来武林中人最关心的事就是武林一代雄主崔逢崔老英雄的病情。人毕竟寿元有限,老人家也七十多了,天冷后身子告急,治了一年还是去了。朱园里红枫烈烈,除此之外则尽覆缟素哀乐不绝。这场丧事办了七日,吴城几被前来吊丧的人拥堵,连吴城令都派衙役前来维持秩序。七日后老令主归葬丘山,盟主令正式交到了崔拂雪手上。夜里崔拂雪到账房查点帛金簿子,崔兴忍了半天还是拿出其中一册翻到做了标记的那页,里面有一列:岑折叶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