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听见崔拂雪轻笑一声:“那又是谁说’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岑折叶摸了摸鼻子讪笑:“正是在下。”“是说得好听口是心非吗?”崔拂雪又问他。岑折叶停下轮椅走到他面前正色道:“当然是真心。方才是我拘泥了,给拂雪赔不是。”说着便俯身抱拳作礼。崔拂雪静静地望着岑折叶的发顶。岑折叶自己雕了一根竹簪束发,说身无长物家无余财是真的。秦桑桑趾高气扬地对自己说她这位师兄是如何出尘脱俗潇洒不羁也是真的。崔拂雪刚想直起上身,胸口仍一阵隐痛,他只能倚在椅背上戏谑道:“快起,难道还要我赐平身吗?”这么僭越的话他二人都不当一回事,岑折叶闻言站直了与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岑折叶其人,何须谁来赐平身?岑折叶遥想这两年前的事,又想到拂雪说他是一朵野花,那或许是要比家花香些。他脑子里乱糟糟地转过各种念头,随即跃下廊架将一地裂帛一一拾起。绣纹许多都破碎了,但是能辨得出有合欢百合和鸳鸯交颈这些吉祥图案。这绣的是绣娘的手艺,也是崔拂雪的心意。岑折叶回首往来一路,后知后觉原来拂雪对我有这样的情意。他将那些被震碎的布帛拢到一处抱到怀里,就像是抱住了崔拂雪伤情的心。他暗想,我与拂雪那样好,怎么就叫他流泪了呢?他发着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花影蔓延至脚边才发觉天色已晚,崔拂雪一直没有回来。耳畔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一听便知不是崔拂雪,便还坐在紫藤花架下放空自己。潘莘一见他那模样,心里咯噔一下,闹不清这二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便清咳了一声惹来岑折叶抬头,笑道:“阿岑在这儿啊。”岑折叶又耷拉下眼帘嗯了一声。潘莘走到他身侧,岑折叶懒懒道:“你怎么穿过这里的阵法的?”潘莘哈哈大笑:“我绕过来的呗,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什么人把守,全去前面疏散送客了。”“那老陈、高旭他们几个人托我来看看你,怕你被、嘿嘿,有什么不测。”潘莘拍拍他的肩道,“几个老小子不懂,我番龙懂。崔拂雪连我都这么礼重,可想而知对你的心了。”见岑折叶抱着一团喜服样的东西,他心道这崔少令也算是情深了,这是正儿八经想同他岑兄弟成亲啊。当此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和岑折叶交代道:“崔少令在前头说他那位契兄弟因事耽误一时来不了了,请大家伙吃了一顿好的再各人包上一份礼,也算宾主尽欢了。还好他两边亲眷长辈没来,就当是武林聚会吧。”可今日之后江湖上谁不知道崔拂雪这位有钱有颜有地位的贵公子被个男人甩了呢?潘莘忍着不说这话,怕刺了岑折叶的心。岑折叶听了这话叹了一声:“我方才坐这儿一直在想,我要不要随他出去结了契再说。”潘莘眉毛一扬追问道:“然后呢?”岑折叶拍拍怀里的碎帛道:“拂雪既撕了这身衣服,那便是决绝之意。他才不愿意我勉勉强强全他面子,我也不愿意骗他。”潘莘忍不住低声问道:“他若愿意呢?”岑折叶闻言抬起头来,想了想道:“你都道他是何等傲气的人。”“那你真的,真的不喜欢他?”潘莘试着把崔拂雪想成一个女人,一下子思路清晰,给他掰扯道,“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金玉之身,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长得又极美,对旁人是冷若冰霜,独独对你如春风一般。你看看你看看……”他绕着一周指道,“不要你彩礼,婚礼只要你出席,你放眼过去一草一木一亭一阁这可都是嫁妆呐。”岑折叶见他一脸兴奋,僵笑道:“你搞错了,拂雪是男人。”“哦,因为男人所以你不爱啊?”潘莘点点头,“这倒确实没法。”“两个男人在一处,便是旁人不说闲话,毕竟咱们江湖中人不做长舌妇,可娃娃生不了,据说做那事也麻烦得很……”潘莘觑了眼岑折叶,放缓了口气道,“当然,你们俩也能发乎情止乎礼。”岑折叶摇摇头:“我不是说他是男人我便不能爱他,我是……”他忽然愣住,被自己问倒了,他望向潘莘道,“我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潘莘假意落了脸色,冷哼道:“我知道,他是最好的那个。”岑折叶想摆手解释,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说道:“他是我下山以后最亲近的人了。要说朋友有很多,他是最要好最重要的那个。番龙,你不要怪我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