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中,有一气度雍容的美妇人似黑色莲花盘坐席上。她发髻高盘,不落一丝,洁白的面庞眉角高挑,唇点绛色,一派清冷高贵的气质。这就是老魔尊的夫人,心夫人。她看见烬,眼里并无波澜,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前面茶水已热,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并没有预备多两个杯子,哪怕是一个。开口便是,“你何必来。”烬默了默,虽然他不吭声,但长风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心绪变幻。不开心吧。不开心也对。考虑到他亲娘冷漠的态度,长风怕他突然受袭,朝他站近了一些,挨着他。烬说道,“夜魔君下令击杀我,你可以告诉他我的行踪。”心夫人轻笑,“天银山早就不沾杀戮了,你不必拿这种话刺激我。”她抬眼看着这一出生就被她亲手交给影婆婆,送上死魂潭的孩子,眼里并没有半点怜惜,“你来找我,有何事?”长风突然叹气,“就算是对外人也不该如此的。”“你一身神族灵气,是神族的人,怎敢来我天银山放肆?”烬将长风拦在背后,也不许她再说话。他有些后悔,不该将她带进来。心夫人留意到他的举动,眼里顿生厌恶,“你竟与神族厮混,丢尽我魔族脸面。”烬忽然笑了笑,颇为讥讽,“我既连外人都不如,那你也无资格管教我。”心夫人顿时脸色阴沉,烬又说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找你,是为了证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他摇头,“从你抛弃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你选择了兄长,放弃了我,我并不难过。”心夫人问道,“那你为何来?”“我来,是来了断一件事。”“什么?”“断母子线。”长风讶然,神魔同源,大体上禁术也都相差无几。神魔出生时都与母亲有母子线藏于体内,哪怕分别百万年,单凭那条线也可认出对方是自己的母亲。倒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但若是抽离,那无异于抽去一根筋,绝不比遭个天雷舒服。长风忍不住说道,“母子线本就无用,可抽走会痛不欲生的。”烬无动于衷,“无可留恋,便将其斩断。”心夫人冷冷发笑,“你冒险而来,就是为了这个请求?”“唯有你我同意方能斩断,还要母亲……亲自动手。”烬看着她,目光渐趋平静,“既然你对我毫无感情,那请你将它抽走。”心夫人说道,“抽母子线似万箭穿心,何必白遭这种罪。”“抽吧。”“……你是铁了心要与我断了母子关系。”“我们并不像母子,您也从不觉得我是您的孩子。”母亲的心里,只有他的兄长。甚至为了兄长能稳坐魔尊之位,她可以将刚出生的婴儿丢到一个被邪灵围困的孤岛上。这样的母亲,他不要。心夫人沉默了。魔人对血缘之情本就冷淡,她确实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只是他太过决然的模样反倒隐约勾起她心底深处的一缕母爱。到底是自己怀了百年的孩子。夫君还在世时,也曾爱抚过肚子里的他。孩子就好像是她和已逝夫君之间唯一的联系。与其说她舍不得断绝母子线,倒不如说她舍不得断去与亡夫在这世上的又一念想。烬逼问道,“你在犹豫什么?总归不是因为想认我这个儿子吧?”心夫人垂眉看他,语气淡漠,“好,我不强留。”她轻轻抬手,纤细的手指指向他的眉心,又微微犹豫片刻,才动手。长风看见烬的眉心与她的手指之间多了一根细红的线,心夫人手指轻拽,红线刚刚颤动,烬的面色便惨白如霜,双目赤红。她光是看着就觉那种剧痛根本无法想象。心夫人也停了下来,声音更加淡漠,“你可以选择停下。”烬的瞳孔微颤,僵着喉咙说道,“不需要。”“呵。”心夫人厌恶他在先,可如今他执意要断了与她的血缘,瞬间厌恶到了极点。她不再心持杂念,手指继续抽动。线离一分,又离一寸,每一点距离,都像是从烬的脑袋里抽筋剔骨。这种痛比蚕宝宝还要疼上十倍。烬的全身都在颤抖,紧握的拳头已是青筋暴起。正当他觉得自己要痛得晕厥时,身旁的少女又一次靠近他,用身体撑扶着他,不至于让他倒下去。只是站着都很费力。但他不能倒下去,那样太丢脸了。“很快就好了。”长风紧紧挨扶着他,一遍又一遍说道,“快抽完了呢,你再忍一会就好了。快了快了,哇,快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