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头脑清楚些了,他事后才知道,那小屁孩一家是尹家的远亲,他那个不知表到几千里外的表叔公据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个铁口直断的神算子,按这辈分一算……够气人的了,他还真得对这小屁孩叫上一声表叔才成。
“你救了我。”事后,那小屁孩见了他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事实上能说这话的时候,小屁孩已高烧了五日,又休养了三月。
即便是出于个人意愿,在强烈坚持不要大人们找他进房谈话,人却还是一派病恹恹的模样。
对照最初印象,怎么样也很难将这病弱的小子,联想到初次见面时那趾高气昂、一派精力旺盛,就会给人四处找麻烦的小毛头身上。
“爹说,我欠你一次。”小小的孩子一脸认真。
“算了吧。”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需要他还人情。
“爹说,命运就像纺织机上的线,每一条线都有它的脉络,与周遭人交会之后,交织错落出的成品,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什么鬼?
“我欠你一次,一定得还。”
啊?
“爹说,不是这一世,也会是下辈子。”
这小子是不是烧坏脑子了?他听了半天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所以你有难时,我会救你的。”
轰隆一声巨响,劈天破地的雷声炸得人耳朵生疼,唤得尹水浒的意识,教他在剧痛中载浮载沉……
“没事,我会救你。”
恍惚中,好似有人对他这么说,在他又湿又冷又痛的时候。
尹水浒努力地想凝聚意识,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视线模糊,隐约中,依稀看见一个人……湿淋淋且狼狈的青年……样子挺陌生的,可那宝石般的漆黑大眼,以及眼中的认真……感觉很是眼熟……
他见过的,这样的眼神。
在他小时候,有个总是提醒他该叫表叔的臭小鬼,叫什么来着?
什么杉……是了,尚杉,叫尚杉,那个不知远到哪里去的表亲,有一年夏天来到他家,住了两年,之后就杳无音讯。
他记得,小鬼刚来的那天就搞了个溺水的大事件,病恹恹卧床多日后,曾一派认真地跟他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最后的结尾就是用这等相似的眼神,说他会救他。
那个小鬼呀……
意识在有跟无之间飘飘荡荡,尹水浒好似醒着,但多半时间却好似在梦里,那梦中的片段,净是儿时时光——
“小杉,下来!”每日一吼再次出现,在那小鬼又一次趁人不注意爬上树的时候。
“没礼貌!叫表叔!”
“你给我下来!”
“先叫表叔!”
“下来!”
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峙场面,尹水浒不想的,可偏偏这小鬼每一日都逼得他得冒火好几次。
他很气,完全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照顾这小鬼好似成了他的责任?
当然,这并不是他度量小、做不来哥哥这个角色,而是这小鬼动不动就要人叫表叔,虽然辈分上确实如此,可他要真开了口,不就明摆着矮上了那么一截?
他哪甘愿!
毕竟以年岁论,他明明年纪较大,该当哥哥的角色,哪晓得就因为这见鬼的辈分问题,他这个哥哥当不了哥哥,竟然成了侄子?
全都因为那该死的、见鬼的辈分问题!
他绝对无法忍受矮这小鬼一截,当那什么见鬼的表侄子、喊上那一句表叔,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