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注视河水,默默地,突然神使鬼差伸出手,向里面伸去。
任何生魂入奈何灰飞烟灭,那么灰飞烟灭究竟是什么呢,怀月和她的夫君走之前那么安详,似乎已不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忽然间“轰”了一声,水纹颤了颤,我一下子回过神,烫到了似的收回手来,地面微微震动,我皱皱眉望向酆都西城方向,那儿的夜色一道明亮到刺眼的火光冲开了漆黑,徐徐染了过来。
酆都府的大半精兵守卫去了秦广王府,神仙鬼王也在秦王府,我琢磨着这般莫扫了他们开宴的兴致,速速去了事发点,到那儿一瞧,那西城门城墙以及四周院落已是一片火海,赤焰冉冉,如海潮澎湃,扑鼻的焦糊味儿及肆意乱蹿的火星儿令我脚步停了停,这附近居住的鬼儿们四散逃开。
我细细一瞧,连城门上的崔判官写的字牌都烧模糊了,此时一团火焰气势汹汹从空中朝我迎面撞来,我一挥袖灭了,抬首,火海之中一只三丈来高的双首四目雄兽,眼如铜铃双耳竖立,四足环焰掌下火云盘旋,昂首挺胸颇为威风,仰天一吼,酆都大地又震了震,啪啦啪啦下起了流星火雨,热气灼灼,火花四溅。
竟是酆都西城门震魂兽。
阴曹地府酆都乃机关之地,也是大千世界轮回转世必经之路,九重天除开那万万年羽化归来的神之帝君,三十六天仙灵总是得来这奈何桥上走一遭的。正因如此酆都防护结界地藏菩萨颇为看重,早在万年之前除开各大十八地狱结界外另在酆都四扇城门布下镇魂神兽封印,安魂镇鬼辟邪之用,同时也隔开了酆都荒郊野外那些不干净非人非鬼的东西进入酆都杜绝隐患。
我在这儿八百年来只有百年前地狱七年大灾小黑剿鬼那时解了两只神兽封印护住都城气脉之外一直相安无事以石像外形静守城门,那么近也是怎么回事?
有谁动了封印,还是说有了什么在酆都惊动了沉眠神兽?
前些时枉死城一事折了我不少心力,我提了灯笼上前,灯落长剑起,牡丹花枝盘绕,迅影刺去。
几番斗下来,一面控制火势蔓延一面压下镇魂兽不是件省力的活儿,侧身闪过神兽嘶吼声中吐出的一连串儿飞火羽箭,牡丹灯笼根本靠近不了浑身烈焰的神兽半分,而它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也不去折磨老百姓了,见着我把我逼死了用火炮往里轰。热气腾腾烤得肌肤极为难受,我舔舔干裂的嘴唇,心中琢磨着何时伺机祭出灯中血池地狱极恶之鬼与它一决高下。只可惜又与它较量几个回合,火势是控制了,偏偏钻不到空儿。
神兽踢踢步子,火海汹涌翻滚地腾起一堵火墙,几乎要布满半片天空,噼噼搫搫在空气中炸裂火星子铺天盖地卷来,我急速后退,双手捻力蓄咒,滚滚赤红热浪以将我吞噬的势头朝着我头顶浇下来。
我心暗叫不好,赶紧换成净气结界,这时一只手却突兀从我耳边伸来,伸到我面前,对着足以一口气席卷半片都城的缭绕火龙,竖起了手掌。
白底金纹长袖,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一弯儿浅薄水色光波散开,无影无踪,我尚未反应,步子还在往后退没刹稳,就这么倒在那个人怀里,而面前庞大炙热火势骤然化为一股暗蓝冰凉海潮,浪花当头一冲,哗啦啦,淅淅沥沥掉下一连串水珠子,浑身湿透。
我被淋得浸凉透心亮,而夜里的绯红火烟渐渐散去,雨落了下来,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得似东海龙宫珊瑚盘里洁白珍珠。
身后的人侧身将自己横在我与镇魂兽之间,我怔怔地看着眼前浮动的黑色长发,男子的发丝,他周身滴水未沾,手中变了几个手势,掌心云烟散开,一把漆黑长剑置于手中,连剑身都是漆黑的,他将剑插于地下,便不管向他狂暴袭来的神兽,一手揽过我的腰瞬步离开。
“哎……那剑……”
我回头怔怔,话音未落,一条光芒四射裂纹由剑下大地浮出,游龙走蛇蜿蜒裂痕,啪地垂直打出一条光线直射空中,正中向这边来的镇魂兽,当真是极细的一条纯白光线,我眼睁睁看着那三丈巨兽刹那间化为粉尘虚无一团散烟,被雨水冲灭了。
黑剑早已消失在原地,握在我身旁男人的手中,又被云烟堙没了。
我听见人声,大抵是士兵正在赶过来。
我正因苍音解决镇魂兽的速度而默默了,苍音身形一停,瞬移倒东城一处槐树林里,我一望,寥寥无影,估摸这附近的鬼儿都飘到西边凑热闹去了。
风一吹,树影婆娑,湿透的衣裳和头发紧贴着我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看我。
风一吹,树影婆娑,湿透的衣裳和头发紧贴着我身体,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看我。
苍音比我高许多,我这般湿漉漉地腾空坐在他臂弯间里,视线比他还高出一些,他望过来,我就忍不住低头,被他视线一落,心里颤了颤,避开了目光。
他为什么当时会只身在西城,昭锦公主呢,宴会呢?我离席时他还在上头好端端坐着。
四下无人,寂静中他的热度令我有些发蒙,轻微挣扎了一下,他抱得稳,就这么看着我,这么近的距离他微微缩起瞳孔也没什么表情,我尴尬不已,都没事了还不放我下来,对他而言我只能算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女阴差,他这是闹哪样。
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我思量半晌不知怎么开口用什么措辞,肌肤凉得慌,忍不住又打一个喷嚏,弯了食指搓搓自己发痒的鼻子,脱出口的声音莫名别扭起来,“你怎么不给我也捏一个避水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