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行将帘艮的话说与他听,雁濯尘听罢默然许久,忽而自嘲一笑:“的确不可能是真的,是我着相了。”
两人正要去寻找姜盈罗,却见姜盈罗自己从拐角小巷中走了出来。
比起雁祝二人刚交过手的狼狈,她瞧着倒是形容未乱,只是面有泪痕,神情怔忪,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她的目光扫过祝锦行,停在雁濯尘身上,深深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出言问道:“你们没事吧?”
雁濯尘不言,祝锦行摇头。
三人受了这一回打击,各自心事重重,失去了探查的心思,在姜盈罗的提议下,打算沿原路返回无妄客栈中休整。
待他们走后,小巷中又现身出一行人。
为首的是夜罗刹首领帘艮,在他身后三人正是方才幻境中的熟面孔。一个是听危楼祝仲远、一个是身着太羲宫弟子服制的俊秀青年,还有一个不能称之为人,将覆在脸上的面具解下,却是那个一直徘徊在无妄客栈窗外,观察雁濯尘的夜罗刹。
那夜罗刹将红发染成黑色,戴上面具时,活脱脱是个凡间十四五岁少年人的身形。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月白色竹纹直裰,腰系靛青衣带,足登回文乌履。
当他穿着这身衣服站在雁濯尘面前时,那多年处事泰然的太羲宫少宫主,骤然瞳孔紧缩,脸上露出似惊似怒似惧的表情,提剑便朝他砍来。
若非莲主大人给的红莲护身符,他还真挡不住如此凌厉的攻势。
“看来他们都信了,你们做的不错。”帘艮说:“我会禀报莲主大人。”
***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季应玄安静待在太羲宫客院中养伤。
他以凡人之躯承受,也以凡人之躯修养,没有使用任何的灵力,铁了心要与雁流筝算个两清。
雁流筝不知他的心思,仍常常来客院给他送东西。
“琉璃瓶的是玉真散,补血养气,陶瓶的是普华丹,去腐生肌,白瓷瓶里是续弦膏,这个你用过,能接骨续弦。”
流筝将贴了纸签的瓶瓶罐罐摆在季应玄面前:“医修宫不会给你开这些药,你偷偷收好,下山的时候带着。”
掏出了一个四方小木匣:“这里面是你要的红颜枯木灰,我在医修宫的库房底下找到的,上回没来得及采,这些旧的你凑合用。”
又掏出了一把精巧的机括小剑:“这是我最趁手的一把,送给你防身用。”
她将桩桩件件都打点清楚,一起收进包裹中,又掰着指头细数有无遗漏。
这副举动,使季应玄想起舅娘送表弟赴国子监学考时的情态。
他仗着自己负伤未愈,并不伸手帮她,只凭坐窗边,信手翻一册道经,听她声音絮絮,像新破冰的清泉,逐春风的桐花。
半晌,她终于不说话了,季应玄望过去,声音温润清和:“雁姑娘好像迫不及待要送我走。”
流筝愣住:“此话从何说起?”
“之前你尚有几分不舍,如今倒是满面高兴,想必是想通了,留我无益。”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流筝走过去,挡住落在他身上的阳光,一双远山眉轻轻蹙起,似颦似嗔,眼中明光盈盈,如有声音般诉着几分不满。
“难道我哭哭啼啼就好看吗,待你离开,我少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一个互帮互助的生死之交,到那时再哭也不迟,眼下趁着你还没走,当然能高兴几天是几天,哪有人还没死就哭坟的……对不住,我不是咒你,只是打个比方,你明白吧?”
季应玄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好笑,他抬眼凝视她,这样一张生动的芙蓉面,看得久了,不免叫人心里有些酥酥的痒,与他右肩伤口复生时的感觉有些像。
他淡淡移开目光,落在她放在八仙桌上的一坛酒上面。
“雁姑娘,咱俩都是伤患,你带酒来是给谁喝?”
“当然是给你饯行,”流筝道,“无妨,那是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