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霎眼的功夫。又林忽然看见路旁看热闹的人丛中忽然有亮光一闪。这年代的兵器,不,铁器都很少,一般人家里的剪子刀子铁锅都是金贵物件儿。谁走在路上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这些东西带出门来。当然,也可能会有人带着防身的小刀等物事――可是为什么在这种闲看热闹的场合把刀子掏出来。车辕边站的就是玉林带的随从,又林轻声吩咐他:“人群里好象有人手持利刃,不知道是不是趁乱生事,咱们提防着些。”那人立刻神情一凛,一招手,散站在旁边的其他几个人立刻朝中间聚拢,把马车给围了起来。又林早就发现了,玉林的这些随从绝不是普通随从。不说长衣下头肯定也有兵刃,就说那精气神,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一般的练家子又林也见过,没他们这么规整严肃。这些八成都是宏王府的侍卫吧?就在这么顷刻之间,忽然有一个人跃出人丛朝马车扑了过来。他手里也握着刀,又林甚至可以看见他狰狞的神情。她从来动作没有这么快过,转身抱起玉林把她护在身后。车帘在她的动作中落了下来。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可是声音听得真切,兵刃乒乓作响,人声呼喝,忽然间嘭的一声响,车身剧震,不知道是被人踢了还是撞了。又林轻声安慰玉林:“别怕。”玉林摇头,比又林还要镇定:“我不怕。”刚才又林看见的那刃光是在人丛左边。可是扑过来的这个人却是从右边扑来的,这些人可能是一路的,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朱府今天就出来两个长随,剩下的都是丫鬟婆子。玉林带的人也不多,看车护车的加一起也就六七个。要是贼人众多,那今天只怕她们都难以脱险。这些人显然是冲着玉林来的。又林没有那个身份和本事招来这样的仇家,敢在京城之外光天化日之下就行凶杀人!可玉林不过是个郡主,又不是朝堂上的男人,她能招什么仇家,看来非致她于死地不可!“姐姐别怕。”玉林反过来安慰又林:“刘钰他们都是有功夫的,等闲人十个八个不在话下,小小毛曲不足为惧。”外头传来一声惨呼,又林搂着玉林的手臂一紧。上辈子她就是守法良民,这辈子更是养在深闺,这种刀光剑影的现场真是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经历,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又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贼人势大,她一定要护着玉林,玉林是她的妹妹,现在还怀着孩子,她可不能有闪失。外头又有一声惨呼声,又林不知道受伤的是什么人,也许是贼人,也许是侍卫。可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掀开帘子往外看。这声惨呼之后,外头的动静就渐止了。那个随从刘钰在外头隔着车帘说:“属下无能,让郡主受惊了。来犯的一共五人,当场格毙两人,擒了两人,还有一个已经派人去追拿。”玉林问:“我们的人谁受伤了?”“林焕左臂挨了一刀,没有伤到筋骨。”“尽快回去吧。”看着镇定自若的玉林,又林一瞬间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玉林……好象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人――她好象……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去保护她。玉林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连乳娘都能欺负慢待她的小姑娘了。玉林握着她的手问:“姐姐吓着了吧?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连累了姐姐。”“别胡说,你上哪儿招来这样的仇家……肯定是因为旁人。”可能是冲着宏王爷?还是杨重光?对说不定是杨重光,他近来可没少得罪人。玉林看着又林,一脸担忧。又林脸都白了,哪象没事的样子。“我先送姐姐你回去――姐夫要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怪我的。”“他敢。”又林说:“我没什么事儿,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伤着,你不用那么忧心,可对自己的身子不好。你这会儿特别要放宽心,可别自己钻牛角尖。”“我知道。”玉林果然先让人送又林回了府――跟去的朱府的下人们这才惊魂稍定。这些人都已经得了告告诫,没有敢乱说话的。有人身上还溅了血,是把袍子脱了反穿着回来的。反正天色已晚,看不太清楚了,倒也不招眼儿。但这事儿管着朱家下人不乱说用处也不大,虽然发生在城外,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消息肯定瞒不住。又林直到进了屋坐下,心还扑通扑通乱跳。翠玉的脸也煞白煞白的,小姑娘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杀人――她当时看得准准的,那几个随从同时砍中了一个人,血喷得老高。“奶奶没事儿吧?先喝茶,定定神。您这手怎么了?”又林这才发现手碗上的镯子不见了,大概当时忙乱碰断了,手腕上还划了一条口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的,反正她一点儿都没觉得疼,血渍沾在袖子上,翠玉怕她还有旁的伤,把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再看,这边手臂看完了又看另一边。“旁的应该没什么,我一直在车里头,怎么可能伤着呢。”翠玉忙让人取了药箱来给又林清洗上药,一面又说:“镯子断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真可惜,那还是太太给的呢。”又林问:“原哥儿呢?还没有回来吗?敏哥儿呢?”“原哥儿在老太太那儿呢,中饭也在那儿用的。敏哥儿是大太太让人抱了去的,说您出门不在家中,放到她那儿她照看半天。”又林点点头:“打发人都去看看,都接回来吧。”经了这么一场惊吓,又林心里慌慌的。直到原哥儿和敏哥儿都接回来了,她一手搂着一个,才觉得心慢慢回归了原位。原来玉林的处境这么危险――看她好象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难道以前她就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从来没听她提过啊。胡妈妈已经听翠玉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也是惊得坐立难安。对着又林反复盘问,确定她没受伤,才说起朱家今天的另一件事情来:“刘姨娘今天给关起来了。”“怎么?”“二房那边瞒得严实,听说是犯了什么忌讳。”“她的事儿咱们不用多管。”胡妈妈应着:“是,就是怕她净说不该说的话攀扯咱们。不过我料想其他人也不会信她的。”本来今天最重要的消息应该是玉林有孕,可是出了这样的事,大家的注意力就全转了个方向。两个孩子完全不知母亲今天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只是一整天都没见着,粘着她不愿意离开。原哥儿自从开蒙读书之后,表达能力一日千里,每天都能向又林详细描术他今天怎么过的,学了什么,吃了什么,写了几个字,都一五一十的说个没完,叽叽喳喳的象只活泼的小鸟。祖母祖父虽然很好,有堂哥做伴也很好,但是这些都比不上父母更要紧。又林拿了点心,原哥儿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嘴里含着点心,还继续含含糊糊的说话。朱慕贤急匆匆的大步进来,他已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胸口象是有把火在烧,烧得他喉咙生疼胸口象是要炸开一样。可等进了院门,就听到屋里传来轻快的说笑声。又林问原哥儿:“祖父罚你了没有?”“没有罚,”原哥说:“祖父说我还小,又不是有心写错的。”“那良哥儿呢?良哥儿有没有写错?”“有!”原哥儿表功一样说:“他也写错了三个字。”母子俩的声音里还夹着敏哥儿咿咿呀呀的声音,虽然大概他听不懂哥哥和母亲在说什么,那两个人也不懂他在表达什么,可是不妨碍三个人一起快乐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