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狄尘肆无忌惮地笑,“大祭司,本世子真真想知道黄旻是如何复活,又如何成为你的走狗的!等本世子凯旋而归,庆功宴上,还望大祭司不吝赐教!”
“哈哈哈哈哈……”
狄尘的笑声消失在大殿之外。
“大祭司,这……”
“太子殿下,有些事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又聋又瞎有时不见得是坏事,您说呢?”张未几低笑冷声道。
狄尘一身冷水,不消多久,在初冬时节凝了霜,成了个雪人。
他浑身打着颤,抬起手,虎口处三道血痕,仔细看去是个“三”,这是杨世福最后使尽浑身解数,留下的抓痕,他说,想要这人给他陪葬。
如今看来,张未几似乎对晏清的死并不知情,应是另有其人。狄尘伸手抚去,神色凝重,“三”到底指何人?
天彧元初二十一年,元夕,隆冬盛雪,甯都城头,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一夜鱼龙舞。
只瞿泾川一人,等在城墙之下,为狄尘践行。他本不善饮酒,这中时刻,他也破了戒,豪饮一杯,祝狄尘凯旋收兵、平安而归。每次出征,他都如此说。
那大军乌泱泱离开京郊,寒风萧索中,武威将军的墨色旗帜猎猎飘动。狄尘红衣金甲,负剑御马当万军之先,踏雪而行。军队似黑潮在雪原上奔腾向天际,聚散卷舒,潮起潮落,终又潮息。
一个月后,大军直压北境,同羌国戍军刀剑相接,烽火沿着边境逶迤四起。
狄尘深通无鸣先生所授兵术战阵之法,用兵大开大合,突破边境,横扫诸镇,一路向北。
羌军后军赶到,在南门关阻住天彧军队,几路兵力又陆续赶来,狄尘列兵阵、修土垒、炼火药,同三十万羌军拼杀。南门关西南流出的河被血染成红色,鱼虾皆亡,浮草遍布,绿萍红河就这样从飘雪时分流到仲夏,又再次在年末的冷风里结上三尺寒冰。
狄尘坐镇帐中,兵士越打越少、粮草越打越稀。他背着长剑御马杀上战场,万军丛中进退,刀剑劈在血肉上,南门关外流淌的赤水,有他血染的三分。
他带着百来人被围困峡谷间,两侧石壁落下毒箭、滚下山石,狄尘指挥将士躲入山洞,寒冬腊月里,生生挨了一月。他们烹煮战马,烤炙菜根,扒光了四周所有能吃的东西,相互靠在一起,等待生机。
狄尘日日夜夜守在洞口,一边防备敌军,一边放出信号招引援军到来。便是那时,狄尘身上箭毒未清又加之寒风入肺,他整日地咳,夜里怕吵醒手下的士兵,便去洞外,那儿更冷激得他咳出血来,直到天明。
一月后,李玦带援军找到他们时,狄尘已是形销骨立,脸色煞白,嘴唇全无血色,眼角的朱砂痣却红得刺眼,李玦抚住他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往后,狄尘一见寒风便止不住地咳,肩膀和左腿也因为箭毒夜夜都痛得他难以入眠。
就是拖着这破题残躯,狄尘又硬生生战了八个月,他还尚活着,这向北一程,是踏着多少将士的骨肉走来的,狄尘他不敢退。
那夜狄尘睡着,守在帐外的李玦忽听得他悲戚呻吟,快步走来,听清狄尘的声音:“李玦兄,阿勇,那剑,快躲开——不要——咳咳咳……”
咳嗽声惊起了狄尘,李玦将他扶起,点染夜灯,抚着他的背。
那灯下看去,狄尘竟生了丝丝缕缕的白发,枯槁地飘散而下,触目惊心,李玦久久不能言语。
又至年关,朝廷才下了召令,让狄尘班师回朝。可哪还有兵,数十万大军,如今仅剩下不到一万。
狄尘坐在马上,回头望向头破甲残的将士们,满腔悲苦愤懑涌上心头,一口鲜血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