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忍不住跳下床,终于看清绷带和被子中间的那小半张脸。
和手指一样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种透明的质感,好像极薄的白瓷——是鸦岭镇那座古墓里挖出来的白瓷杯,之前学校组织她们去看过,那时候她就在心里感慨,不知道是多受宠爱的人,才能有这种杯子陪葬。
白瓷上伏了双漂亮蝴蝶似的,对方闭着眼,睫毛垂下。
蝴蝶扇动翅膀,在阳光下带着细微光闪,露出琥珀一样的眼睛。
巫澄从无尽的虚无中睁开眼,先对上一片浓郁极致的白色,随后就察觉到身上各处的疼痛,忍不住闭上眼痛吟出声。
他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有记忆开始就天天喝药。父皇母后疼他,各种名贵药材都先给他用。可饶是这样,他一年到头还总是生病。上个月暑气渐热,他贪凉多吃了一口绿豆冰,之后就又病了,他生病太久了,知道自己这次撑不下去,原本就做好了再也睁不开眼的准备的。可现在……
现在的疼和之前丝毫不一样,不再是丝丝缕缕从体内传来的无力和疼痛,而是尖锐的疼。耳边传来吵闹说话声,好像有很多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一句接着一句,吵得他头越发疼起来。
自己的病需要静养,父皇不许别人无端来打扰自己,至于照顾自己的人,更是母后特地挑选出来的,谨小慎微,万万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巫澄微微偏头,再次睁开眼,想叫从小照顾自己的三福来,问问这是怎么了。
眼前再次清晰,依旧是浓郁白色。
他没看到伺候在床边的三福,而是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头发刚刚及肩,正失神看着自己。
而她身后,是很多人,很多人。
看到这么多人的一瞬间,刚刚响在耳边的说话声骤然清晰起来。他能看到这些人说话时嘴巴张动,这让他意识到确实是这些人在说话。
但恐怖的是,他同时非常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在陌生的环境,被陌生人围住,他们还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
桩桩件件都像是重剑狠狠落下来。
巫澄的头疼得炸开一样。
孙女看着这个人睁开眼,看到自己,又蜷着缩回去,闭上眼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回头看妈妈,问:“妈妈,这个人好像醒了,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啊?”
妈妈正在聊天,闻言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告诉女儿:“别管他。他有自己的家人。”
小女孩有点不忍心:“他家人刚刚不是出去了吗?为什么不看着他啊?”
“谁知道,别管他们。”
妈妈朝女孩招手,“他大晚上拿着铲子想爬墙去那座大墓,现在醒了,明天警察就来找他。咱们好人家别和他说话,免得牵连咱们。”
金沙县说大墓,就是指鸦岭县那座墓。
小女孩听说这个人是这样受伤的,原本满满的担忧散下去不少。她再次看了一样躺在床上的人,内心忿忿。
看上去也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坏?!
小女孩刚转身,病房的门打开,李翠枝和巫玉婷风风火火闯进来。
她嫁给丈夫后一连生了五个女儿,怀第六个的时候一哭二闹让医生告诉自己孩子性别,确定是个儿子,这才松了口气。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千娇百宠的养到十八岁,就想着让这个孩子传宗接代给自己养老。
没想到前两天受伤送到医院,才得知这不是自己的孩子!
自己居然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