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直跳脚,大声道,“好像是叫人打?灭的,那里好像有?个人影似的。”裴禛往后挪挪,彻底隐入黑暗。他探头向对岸望去,灯火璀璨处,苏宝珠站在栈桥最前头,顺着那小丫鬟手指的方向这正往这里张望。裴禛想起?来了,苏家没有?女主?人,苏宝珠也没有?娘。他看到苏宝珠又蹲下来,重新点了一盏河灯,她那里灯光很亮,他的眼力又极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没娘的日子不好过吧,可怜虫。裴禛大发慈悲想,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如果苏宝珠肯服软认输,他可以考虑换个轻点的惩罚。一个妈妈过来,揽着苏宝珠的肩膀说了些什么,苏宝珠立刻笑了,依偎着那妈妈,十分亲热的样子。稍后,苏老爷颠着大肚子也到了,怀里抱着一大堆吃的喝的玩的,苏宝珠嚯的蹦起?来,兴奋地挑挑拣拣,搂着苏老爷的脖子撒娇。不知?道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妈妈竖起?眼睛开始教训苏老爷,直把苏老爷数落得?直缩肩膀,偶尔还一句嘴,换来的是更为猛烈的攻击。苏宝珠和小丫鬟站在一旁抿嘴直乐。啊,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裴禛方才的心软顿时烟消雾散,只觉好生无趣。还有?十三?天!他对着苏宝珠的方向无声说了句,转身消失在暗夜中?。-后脊梁莫名?一阵战栗,苏宝珠回头望去,河对岸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姑娘?”吉祥扶住她的胳膊,心有?余悸问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那个又开始了?”苏宝珠呼出口气,笑笑说:“没有?,就是突然觉得?有?人在看我。”吉祥也回头观望一阵,心里冒出个念头却?不敢说,只和姑娘说笑,“姑娘长?这么美,倾慕的目光自然少不了的。老爷和南妈妈都走到那边了,咱们快走吧。”她们刚走两步,便见前面的河岸一阵骚动,有?人大呼“落水了”“救人救人”,夹杂着女人撕裂裂肺的哭喊。河面上,隐约可见一个小小的人头起?起?伏伏,被水流带得?离岸边越来越远。天黑,纵然有?河灯照亮,水面也是黑黢黢的,更不要水深莫测的河中?央了。呼救的人多,敢下水的人少。苏宝珠没有?犹豫,扑通跳下水,极力向落水的人游。吉祥急得?在岸上直跳,她水性?没有?姑娘好,不敢贸然下水给姑娘再添麻烦,好在有?一人带头,就有?人跟从,在其他几人的帮助下,落水的小女孩总算救上了岸。一个女人疯了似的冲过来,死死抱住了孩子,那小女孩呛了几口水,没有?大碍,就是吓坏了,哇哇直哭。她抱着孩子要给苏宝珠磕头。苏宝珠忙伸手扶她,待看清她的脸,不由一呆,随即浑身发软,要不是吉祥撑着她,只怕要一屁股瘫坐在地。“姑娘?”吉祥急急给她披上薄斗篷,“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苏宝珠哆嗦着嘴唇,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厨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厨娘眼神痛苦又复杂,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握住苏宝珠的手。
苏宝珠只觉掌心猛地刺痛了下,一股凉意顺着掌心向上攀延,四肢百骸说不出的畅快惬意,蠢蠢欲动的蛊虫立刻安静了。巨大的困倦随之席卷而来,苏宝珠无力地张张嘴,头一歪,靠着吉祥沉沉睡去。吉祥忙着照顾姑娘,胡乱应了孩子母亲的道谢,压根没注意到她就是卖冷淘的厨娘。河边的骚动慢慢平息,厨娘抱着女儿回到家,张口就道:“三?郎,离开这里,现在就走。”三?郎惊讶不已,“好不容易置办起?一份家业,干嘛搬家?凤娘,你脸色好差,出什么事了?”凤娘不敢说,也没法说,只是苦苦哀求,“走吧,求你,咱们到别处也能活。”三?郎不肯,“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走,去哪里也没有?福应寺这样的大买卖。”凤娘长?叹一声,抱着最后的希望道:“我有?个仇家到了长?安,那人势力极大,杀人对他来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如果他找到我,咱们一家就活不成?了。”三?郎惊愕非常,慌忙搂住妻子,“不怕,有?我在呢,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那人是谁,咱们去告官,能不能把他先抓起?来。”凤娘不住摇头,“走吧,走吧,我真没骗你,哪怕出去躲一阵再回来。”架不住妻子的央求,男人一咬牙,“好,收拾东西,咱们先去临潼表叔家躲几天。”匆匆包好换洗衣裳,把近来攒的钱贴身放好,夫妻俩一人抱一个孩子,趁着夜色的掩护离开家。哪知?刚锁好门,便听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男声,“两位施主?,这是要往何处去?”凤娘吓得?一哆嗦,三?郎忙把她护在身后,待看是福应寺的缘觉师父,登时松懈了,“师父,我们走亲戚。”连夜走亲戚,倒也稀奇。缘觉没有?点破,淡淡道:“前几天,道武和贫僧说起?你家的地被净安寺侵占了,我已给静安寺主?持去信,若确有?此事,即刻偿还你家的地,和这段日子的损失。”“真的?”三?郎喜得?无可无不可,放下儿子连连给缘觉作揖,“我愿意与他们对质,不只是我,我们村有?七八户人家的地都叫他们占了,里正管不了,县衙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简直没地说理去。”凤娘苦笑着,缓缓收回手。对庄稼人来说,地就是命。当初家里的二十亩地被人侵吞,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竟破天荒提起?锄头要和那些人拼命,她抱着孩子劝着拦着,好容易才说服他出来做点小生意。如今有?希望拿回自己的地,他是绝不肯离开了。缘觉望过来,“这位施主?,你似乎有?为难事。”三?郎张口就说:“对,我婆娘有?个……”“三?郎,”凤娘截断丈夫的话?,“你先带孩子睡觉,今晚咱们不走亲戚了。”三?郎看看他俩,心中?满是疑问,但出于对妻子的信赖,还是抱着孩子乖乖照做。凤娘咬咬嘴唇,鼓起?勇气道:“师父,那日与你同行的姑娘,中?了情?蛊,极难解除,对不对?”缘觉目光变得?凌厉,“施主?到底是何人?”“我是一个不该活着的人。”凤娘嘴巴里全是苦涩,“我给那位姑娘十粒药,求师父权当没看到过我,放我们离开。”“能解蛊毒?”“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毒,其它都是暂时缓解。”缘觉沉吟不语,似是在掂量划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