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越从酒店的床上醒来,浑身酸痛。没有拉窗帘的房间里,阳光刺眼,她头痛欲裂。
她睡得不好。净做些打打杀杀的梦了。梦里她乱舞着手臂,疯狂抵挡向她侵袭的妖怪;她两手空空,手无寸铁,只凭着一股狠劲,一直厮杀到醒过来。
时间不早了,她快速地洗漱。偏偏今天第一节课就是她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两个眼睛被黑眼圈衬得很大。灵魂无法安住的躯体,肉身都不知不觉就流失了。
谭啸龙闭着眼睛,脸上浮现着微笑。直到被电话从美梦里吵醒前,他一直很开心,好像睡在云端,舒服极了。一被吵醒,梦就烟消云散,怎么也想不起来。但他可以确定,那个梦与她有关。这些天让他一直脸上浮着笑容下不去的是她。
他老得提醒自己,不要在手下人面前像个娘们儿一样傻笑。龙哥不能那么笑。
“喂!哪位?”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谭啸龙没好气地说。
“您好,是谭先生吗,这里是体检中心,——”有那么一瞬间,谭啸龙差点以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您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可以随时来领取。”
“我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的,如果有问题的话,医生会单独联系您。”
他松了一口气,礼貌地对电话那端说:“好的,谢谢啊。”
谭啸龙拨通司机电话前,使劲抹去了脸上的笑意,用平时的阴沉口气说:“你马上去跑一趟,给我拿个东西回来。”
谭啸龙拿到报告,马上打开封面开始翻看,一项项往下看,跳过各种看不懂的指标数据,直接看每个大项后的评价,优,优,良,优,优……
他就知道自己强壮得像头牛。虽然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差,饱一顿饥一顿的,导致他一度营养不良,后来父母没了,他一个人带着弟弟辛苦过活,把好吃的省下来紧着他吃,一度把青春期的阿虎养得膘肥体壮,身高很快就超过了自己。
进了监狱以后,谭啸龙平生第一次过上了非常规律的生活,他天天跟着教员严格锻炼,练出了一身块儿。饭菜虽然不咋地,他从来都吃得精光。他本来就不如那些人强壮高大,他生怕被人在里面弄死。
出来这些年,他再没亏待过自己,吃穿用度追求精良,不仅自己跟着师傅后面学养生保健,连家里的厨师,也都有营养师资格证。
谭啸龙继续往后翻,一段加黑的健康提示映入谭啸龙的眼帘:
“专家指出:烟酒是男性生殖健康的头号杀手,吸烟和酗酒皆可导致勃起功能障碍……”
什么狗屁专家。还勃起功能障碍?根本不存在的事。
李秋伊气喘吁吁跑到举办培训的酒店,在签到台领了几本培训材料,进了会议厅,台上的人正在讲话,台下人坐的挺满。李秋伊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我是来自市局的周莹,也是大家这几天的联络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我。好了,各位来自公安系统的学员朋友们,让我们一起欢迎我们今天的主讲老师:楼越——楼教授!”
大屏幕上弹出楼越的个人简介页面,随着掌声,楼越走上台,对着台下点头致意,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就开讲了。
李秋伊一边忙不迭地翻找对应的培训材料,一边抬头看台上。她就是这节课的主讲人楼越?光看名字,还以为是个男的。“哎,在哪儿?”她问旁边的男学员,后者对着资料页码一指,嘴里还小声嘀咕说:“理工学院的副教授?这么年轻,长得不错啊。”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学员们纷纷去餐厅吃工作餐。李秋伊排着队,怀着隐秘的亲切感和好奇,有意和会务联络员周莹主动攀谈起来。周莹说自己是做宣传那块的。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她肯定认识占彪,毕竟他是刑警队队长。也许以后她们能成为朋友呢。
正说着话,周莹转过脸去,热情地和楼越打招呼。
“你跟她很熟啊?”看着楼越端着餐盘和会务组织方的工作人员坐一起,李秋伊回过头来问周莹。
“她是我们市局自家人了。”周莹有些得意地说:“她老公是刑警队的,他俩的爱情故事啊,在我们市局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楼老师还在读硕士二年级时,本有机会去德国参加院校合作项目,拿中德联合培养的毕业证。结果占队长——那时候还是她男朋友,当机立断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开求婚,拉了市局好多同事,一大帮穿着警服的小伙子们在学校里围住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她。他们在当年办了婚礼,然后她留在本校读完了硕士。
“对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还去了呢,我给你找找照片。”
“不用了……”李秋伊言不由衷地拒绝时,周莹已经把手机送到她眼前。
照片上,有点不合身的西服上别着胸花、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梳着大分头的新郎是占彪?这时候的他还有点婴儿肥。李秋伊忽然有点眩晕。这个冒着傻气的男人,不是她爱上的占彪。
她爱的占彪是成熟稳重的,工作雷厉风行,在外面不苟言笑,甚至有点装腔作势,但她喜欢那个调调。她喜欢他那副威严的模样,也喜欢他偶尔面对她冒出来的傻气——她以为,这是她的专属。
为什么占彪从来没有谈起过妻子?在这之前,李秋伊只能在想象中把那个无辜的、面目模糊的女人,想象成乏味的平淡的,无足轻重的。不然占彪为什么有大把时间和自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