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韩宁接到他电话时如炮竹般燃起的心,慢慢地,平息下去,仅留一地彩纸余灰。
她嗅着空中残余的硝烟味,清楚地记起自己的定位。
一时间两人无言,任凭静默的气息在电话两端流淌,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是他们过去五年都没有的经历,纵然前不久才坦诚相待,韩宁却感到了一丝不适,她刚想挂掉电话,王言洲就出声了,“nen万圣节会有个活动,你和我一起去。”
nen是昌锐旗下的一个设计稀奇古怪的奢侈品牌,韩宁默了一默,讥诮地翘起嘴角,才想问以什么身份去,那头说,“也为你接下来做的线下活动找找灵感。”
如此,那就是以韩组长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去,韩宁没有拒绝,她说,“好。”
王言洲提醒,“聂健和他的夫人也会在场,你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
他停顿了两秒,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韩宁,昌锐的副董怎么可以有空来听一个新品牌的策划方案。”
韩宁没开口,王言洲继续说,“他夫人是亿兹国际的高层,你说你想要资源,我总得给你先铺个路。”
原来是这样,这才是聂健加入视频会议的原因,自己还想过,这是王言洲另一种拒绝的方法,韩宁心头突然就涌上了一丁点儿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怪异,她犹豫了一下,舌尖没压住话,轻轻地飘出去了,“我还以为……”
将说不说,话没过半,王言洲听着那古怪的语调,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还以为,王言洲当然知道她会以为,只是没想到完全冲着相反的方向去了,于是他也顺应着她的以为说下去了,相当平静,声音听不出恼意,内容却有几分罕见的犀利,“对,我怕我离经叛道,一叶障目,看不出方案的好坏,所以,就请聂副董替我把把关。”
自己明明说王言洲另辟蹊径,他此刻非得贬义十足地说是离经叛道,一叶障目,两个成语汇在韩宁耳朵里,怎么都像四个大字——受人蛊惑。
相隔万里的大洋彼岸,王言洲自己都觉得自己话多了。
看着视频的时候,他其实很清楚地察觉到她的情绪,韩宁即使面上遮掩地很妥帖,但是总是会有一些暴露心绪的小动作,比如她被聂健点评的时候会紧张,不停地摩挲着她手里的翻页笔,比如被夸了之后,嘴很容易撅起来,然后她就会轻咬一下下嘴唇以保持平静,比如最后确认市场计划就按这个方案走时,她冲旁边的同事抛去的得意,做作,又讨喜的一瞥。
韩宁会隐藏自己的负面情绪,但毫不吝啬能感染到众人的喜气洋洋,他情不自禁地想原来乙方的方案被通过,是会这么的高兴,这份正向的情绪浓烈到王言洲迫不及待地也想去感受,去体会一遭,想对视她充满雀跃之意的眼,想听她在耳边欢呼,耶!过了!
或者,她说,王言洲,谢谢你。
他会说,谢得太早,还不知道市场反馈。
但他心里会说,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是你自己获得大家的认可。
然而没有,她还问,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韩宁真奇怪。
王言洲觉得自己也很奇怪。
温哥华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却没有去洗漱,从觥筹交错的酒宴回来已经过了叁个小时,他还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他喝不少,头还有些晕,但还是上线再听了一遍韩宁的方案。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
就像很早之前看到她打羽毛球,看她耐心地开导着一个不敢挥拍的小女孩。她说自己曾经还是个很不自信的人,但是只要多尝试多体验,让经验成为你自信的来源就好。
小女孩说,我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办?
她说,那就找到一个让你有勇气去体验人生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是朋友,是老师,是偶像,或是伴侣,无论谁,或是什么身份,对照着他,能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就行。
王言洲嗤之以鼻。
但不由地想,她说她曾经不自信是什么样的?
直视日光谁都觉得刺眼,可是被风吹散阴云后显露的日光竟是如此柔和。
王言洲凡事都得研究个剔透,他告诫自己,分解欲望,才能控制欲望。
可他分解不了对韩宁的探索欲。
于是他驻足了,他停在原地,他想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