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里近百名客人,十几名衙役,再二三十名楼中女子和管事、小厮、侍卫,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徐清圆。
她质疑木言夫人,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徐清圆从某些人的眼中,能看出他们不以为然的想法:他们既不相信她真的能查出凶手;也将她对木言夫人的提问,看作是女子之间的嫉妒。
他们也会想,是不是两个美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误会?
没人会怀疑一个美人是凶手,正如也没人相信美人拥有才慧。附庸风雅的吹捧,无伤大雅的小慧,才符合世人对美人的遐想。
灯火辉煌的小锦里,灯烛光明灭间,徐清圆面色不变,面对着他们。
自阿爹失踪,自去往长安,她没有遇到过太多好事。唯一好的,是晏郎君站在她身后。
衙役们都认识小锦里的这位木言夫人,他们目光在两位女郎之间逡巡,然后对徐清圆喝道:“莫要妖言惑众!”
木言夫人手中持着一把团扇,掩住半张脸,掩住嫣红唇角;只有眉目艳丽得近乎冰寒,云鬓间的三支步摇轻轻晃动。
徐清圆依然温婉:“我将一桩桩事件拆碎告知诸位,诸位会明白的。”
她先看向那个锦衣华服、被衙役们押着的倜傥年轻郎君,刘禹。
刘禹微抬着眼看她,眼神与其他人的质疑不同,他半信半疑中,眼神古怪又挣扎。这郎君不知是什么身份,似乎是小锦里的常客。
徐清圆对他伏身行礼后,才说他:“刘郎君先前被搜出画作在身,却坚持自己只是拿了画,并没有杀人。但是刘郎君跟着我们看过所有人房间,搜过所有人身上的证据后,突然认罪,说是自己杀了人。
“我便不得不猜,刘郎君是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凶手留下的证据,认出了凶手。他替凶手隐瞒,才自认为是凶手。”
周围人纷纷点头,但是刘禹眉目却随之一松,似笑非笑:“你是说,我为了维护木言夫人,才认罪的?我维护那个老女人做什么?”
木言夫人脸一黑。
徐清圆则轻轻摇了头:“来小锦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拍卖会上的客人若没有些身份,恐怕很难在此立足。何况进小锦里的时候,我听到门口小厮说,刘郎君和其他客人都不同。其他客人用化名,刘郎君一直用真名。
“这起码告诉我们,刘郎君的身份足够安全,没有人敢找事到刘郎君身上。顺着这个想法,我是否可以大胆猜一猜——刘郎君即使承认自己杀人,进了牢狱,之后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出来?
“在锦城,没有人可以给刘郎君定罪。”
众人哗然,刘禹戏谑的眼神收起,神色些微紧张,紧盯着徐清圆:“这位娘子,有些话没必要说透,有些事没必要管。你懂这个道理吗?”
徐清圆如何不懂?
当初卫渺死时,她左右徘徊,不正是惧怕厄运降临?
徐清圆垂下眼:“其实郎君你没必要怕我说出来。因为你以为的凶手,并不是真正的凶手。当我说木言夫人是凶手时,你是否松口气?因为你认为我错了。”
刘禹一怔。
徐清圆抬起眼看向他:“郎君你脖颈上有划痕,鲜红轻微,是才划伤的,无伤大雅。”
她绯红了一下脸,声音变低:“那是、是……”
晏倾淡声说了下去:“是女子抓挠的痕迹。”
如此一来,周围人“哦”一声,全都意味深长地看向刘禹。
刘禹微黑的面容涨红,一把捂住自己脖颈,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怒:“胡说八道!你们这对未婚狗男女,真是口无遮拦。”
晏倾轻轻叹口气。
这样的乱场面本不是他擅长的,他无法观察出这些人眼中的情绪。但是徐清圆不好开口的,他会代替她说下去:“你脖颈上的两道划痕,是女子指甲留下来的。你中途离开过席位两次,其中一次,必然与那位和你偷情的女子有关。
“你们抓紧时间行乐,她在你脖子上留下了划痕。如果检查在场诸位女郎的指甲,我们应当能检查出痕迹。但幸好我们已经没必要检查,我们已经知道,与你偷情的女子,是映娘。
“映娘给我和露珠妹妹倒茶时,身上……某些气味过重。”
徐清圆猛地看晏倾,见他玉面平静——原来这才是晏倾当时不搭理映娘的原因吗?
她那时仅仅以为他畏惧人靠近,但实际上,晏倾当时便闻到了些气味?
晏倾目光和徐清圆对上,躲闪了一下。他分析案情时那么冷静,对上她诧异的目光后,面色却红了一下。
当徐清圆指出划痕的时候,木言夫人身旁的映娘就开始不安。映娘曾为晏倾斟过茶,哪里想到这位郎君敏锐至此?何况这郎君还说她身上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