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出浑身解数,他一时装傻充愣,一时撒娇使痴,终于哄得他们停了泪,接受了他设计逃出皇宫的事实。萧夫人倒没什么,只要儿子好好活着,就是杀人放火她照样爱他,萧平就古板多了,责怪他不体恤父母一片苦心,辜负了皇上一片栽培的美意,萧同气往上撞,也不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把当日在宫中所经的一切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
果然真相惊得父母相顾无言,面色惨淡,半晌,萧夫人一把搂住他,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这是受了什么样的罪呀……」
萧平也黑着脸,半晌无语,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对朝廷尽忠之心,也就淡了。不如告老还乡,带了同儿离开京城,全家图个团圆吧。」
萧夫人抹了抹泪,横他一眼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家世居京城,告老还乡到哪里去啊?」
萧平笑道:「我虽然是在京里长大,你的娘家却在江南,自从嫁给了我,几十年来从未回过江南去,想你心中也是极舍不得的,不过是为了我和孩子们,才一直留在北方。咱们夫妻一体,你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反正咱们年纪也不小了,干脆辞官归隐,到江南安享晚年吧。」
萧夫人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说,一时怔住,萧同却欢呼一声,全力赞成,萧夫人想了想,终于也笑了。
待到尘埃落定,小悠才施施然进来,向萧氏二老请罪,请他们原谅事先没有相告,萧夫人自然不怪他,萧平也说,这样才好,虽然伤心了几天,却也瞒过了皇上和朝中诸人,绝了后患,以后也不怕齐尚书家找麻烦了。
二老一致夸奖小悠办事仔细,布局巧妙,只有萧同心中很恨,这死小悠,把麻烦事都交给他做,他自己捡个现成便宜,萧同得了不少喝斥和巴掌,他却得了一堆赞扬和欣赏。
虽然如此,小悠还是他的好兄弟,这件事他功不可没,萧同再狼心狗肺,也不敢在爹娘面前说他坏话,再说,即便是他想诋毁小悠,只怕也没人肯听。在萧家父母眼中,小悠是模范好小孩,萧同却是个惹是生非的逆子,这偏见已成定局,今生是不可能改了。
萧氏二老商议起辞官的具体事宜,接口倒是现成的,就说幼子横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两老伤心过度,一病不起,请求归隐江南,延几年之残喘。谅来皇上心中有愧,萧同又是堂堂正正护驾有功,为国捐躯的,一定可以允准。
倒是萧家大哥正值青年,在朝中为官颇有建树,声誉甚好,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让他也辞官同去江南,小悠却建议萧平托朝中同好向皇上请求,准许大哥外放到江南任职,理由就是身为长子,需要侍奉年迈的双亲。此举大家一致赞同,爹娘又再次褒奖了他一番,小悠淡淡的毫不居功。
二老暂时在山庄中住了下来,难得萧同肯乖乖地待在家中,萧夫人几乎一刻也不许他离开,生怕一转眼他就又出个三长两短,慈母之言,絮絮繁繁,着实让萧同头痛不已。
过了几天,七哥忽然跑来,一见面萧同气不打一处来,痛骂他一顿,说他不顾兄弟义气,七哥却笑道:「小悠和五哥早都商议妥了,要我打什么岔。只不过那天正好我路过.想起这件事,就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哼,哪里是想帮我,还不是想自己捞一把!」萧同愤愤地道。
「呵呵,贼不空回嘛,既然这样的肥羊送到手上,随便放了过去可是有违天理的」七哥振振有词,手中拿出那块玉佩,欣赏不已,他最喜欢偷别人的宝贝。只要被他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才罢,为人倒很直爽,也善使刀,跟火爆脾气的萧同挺合得来。
这日天又下起大雪,萧同待在房里陪了爹娘一会儿,心中烦闷,走出门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仰头看去,大雪迎面落下,仿佛无边的天空向人扑压了下来,却反而使人有一种向上飞翔的感觉,甚是奇特。
雪中漫步,不知不觉来到后山,这里小悠请人移了几颗梅树过来,疏疏落落,自成一景,并没有开花,枝干被濡湿了,变成黑色,在白雪的映照下,对比分明。萧同静静地站在梅树下,心中似乎波涛起伏,又似乎一片空白。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宫珏,绝对比江湖还要险恶,不是他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可以随便闯的,这次能留有小命出来,实在万幸。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觉得人在宫廷,才更是身不由已哩。明明受了欺侮,却又不能申冤,好生令人气闷。
哼,萧同暗恼:父亲这个老顽固,到了被迫辞官的地步,居然还念叨什么:「君臣之礼不可废」,不许他报仇,否则依他的性子,一定会想法潜进宫去搅他个天翻地覆,弄得鬼哭狼嚎,吓也要吓皇帝个半死,出出这口恶气!嗯,再顺便救了莫离出来。
莫离哭泣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好像又听到了那半句撕心裂肺般的哭喊:「我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一个人被拘在深宫之中。这世间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当善良遇到了邪恶,无助遇到了强权,小羊儿遇到了饿狼,他能怎么办呢?
那明月一般皎洁的人啊……
如果半年前没有再遇到莫离,如果他不是那么活泼可爱,或者他不是那么温柔善良,也许萧同早就忘掉他了吧?若干年前那个温柔亲切的声音,就像飘散的云烟一样,终究会随着时间渐渐消逝,不复记忆……如果那样,也不会有这许多的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