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够。
他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朋友,放不下门派,放不下天下黎民。
他什么都放不下。
于是他又独自撑过了一些时日。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焦虑不安不再会被人发现,筋疲力尽也不会有人替他承担一点,万念俱灰了也不会有人来关心安慰。
他甚至连崩溃都选择不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流泪都怕留下红肿被人察觉。
没有人知道,在很冷很冷的夜晚,他被压得喘不上气时,他蜷缩在映月轩冰冷的床上想要哭泣,却又只能生生憋回,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眼圈翻红,牙关紧闭。
谁都看不到他的苦痛。
他好像天生就该坐上这个位置,天生就该背着这个担子,没人还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十八岁少年,所有人记得的,都是那个少年老成的坤卯派掌门。
少年被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他又想放手了。
但每天清晨醒来,他看到坤卯派依旧,虽然残破,但这里的弟子,仍有家可还,他又不得不再坐到那个高高的位置上,努力继续维系着一切。
后来,他已不再是硬撑了,坤卯派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大战带来的伤害依旧存在,不过这里的弟子不必再担心哪一日,其他玄门一时兴起,将坤卯派吞并。
这时三月暮终于决定歇一歇了,谁都惜命,谁都想活着,他想把掌门这个位置传给谁,然后功成身退,不再耗费灵力。
但他坐在高位上,看着被自己保护得心性从未变过的师弟师妹,他又动摇了。
掌门的位置,他能传给谁呢?
世人听到“坤卯派掌门”这几个字,只会觉得威风极了,可只有他知道,从坐上这个座位的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参与一切的资格,你身边的人可以年少轻狂、恣意妄为,不小心捅个篓子出来,及时补救就行了,若是补救得没那么及时,也没什么,旁人说上几天,也就忘了。
但他不可以了。
永远都不可以了。
他能做的,只有替自己在意的人收拾残局,摆平一切,然后笑着对他们说:没事,我在。
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
那年他才二十岁。
没有哪个曾经桀骜不羁的人,能心甘情愿丢掉自己身为少年的资格。
他还是,还是想像曾经一般,坐在高殿下面的位置上,直白地说出自己所有的想法。
想开心的时候可以笑得肆无忌惮,不开心的时候也不用强颜欢笑。
他想回到曾经。
他不喜欢那个又高又冷的位置。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所以,没必要让他爱的他们也走上这条路。
他想,就算他们注定最后也会如此,也可以尽量晚一些,至少,他可以让他们在年少的时候,依旧做最开始那个少年。
于是,他从最开始的被迫坐于高台,到习惯了高处不胜寒,可即便成为了习惯,极少的时候,他还是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好累好累。
但是——
再熬一熬吧,三月过去,真正的春天就要来了。
“主人?”
熟悉的声音唤得他回过神来。
池上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将信递给三月暮道:“都拿回来了。”
三月暮笑了下,“好。”
“主人。”池上暝又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