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丫头,三丫头。”福安老夫人轻轻戳戳她的手背,她微怔,惨然的笑笑,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和惊惶。
福安老夫人呶呶嘴示意她向左看,长公主正向她招手笑盈盈的说:“晓儿,皇上一直夸赞你兰心蕙质,聪明绝伦的,还不去代为娘给圣上敬杯酒?”
这简直是在她流血的伤口上撒盐,但她不能让长公主和皇上得意,从小到大,当她看到姐姐哥哥们歧视的目光,骂她是小妾之女时,她就会高高的昂起头。
如今,她也是如此,一抹清冷的笑噙在唇边,高扬起骄傲的秀颈,曳着披帛徐徐起身走向那九五至尊的皇上,眼前这帝王,这几日她尽心竭力为他化解父子恩怨,让锦王昭怀绝望的心能悬崖出回头。竟然他恩将仇报,坏她的姻缘。
或许他不知情?可他为何如此武断,能一句话打散一对儿鸳鸯。
她来到皇上身边,徐徐下拜,平身后娉娉婷婷的立在太宗面前。
她偷窥到皇上望着她的眸光满是温意和爱怜,她从丫鬟捧的白玉盘中捧起梅花壶,葡萄美酒红滟滟的倒进夜光杯中。
她双手捧了那美酒,那惨烈的红色如漾着血泪,她再抬头时抿紧了唇,强迫自己勾起一弯笑意,双手奉了美酒到君王面前。
接过她手中的夜光杯,太宗颌首微笑,转身对长公主说:“凤州之行,总是让朕见识到一位才女。”
春晓微垂了眼睫,去掩饰心中的懊恼和忧伤,只是笑靥还勉强堆在面颊上,演戏般接过空空的夜光杯,置在托盘上,屈膝服礼,躬身退下。
她回到座位时,福安老夫人似也有些懵懂,恍惚的看看她,又看看长公主和皇上,又不好多问,只说了句:“老身想去看看三皇子,陆九一去了,这孩子落在凤州也真是可怜见的。”
春晓伺候老夫人起身,皇上慨叹一声:“这孽障不看他也罢,在宫中朕若是要稍去训斥他,定有一班老臣为他求情,如今正好借他姑母府中教训他一二。”
老夫人说:“先皇的性子宽厚,对子女们也是温厚的,皇上要做严父,可也要宽严兼济。三皇子如今又年长了一岁,如何看去,都让老身想起年少时的皇上。”
太宗身子微向后仰,得意的捻须微笑摇摇头。
春晓只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慌不择路,她扶了福安老夫人出了殿堂,借口不胜酒力就告退。
福安老夫人似是看出她的尴尬,一旁陪伴的澜哥哥面色惨白,毫无表情的引了老夫人离去。
她奔回缀锦阁,一路奔跑,这有失她一惯的风度,但她顾不得许多,上楼时一不留心踩空,从楼梯上滑落,幸好身后的翡翠眼明手快扶住她,她坐在楼梯上揉着酸痛的腿,眼泪潸潸而下。
“小姐,这是怎么了?如何澜公子要娶二小姐,不是年底三小姐你就要嫁入聂府了吗?”翡翠不平的哭泣,她抽噎着抱了膝盖哭泣,澜哥哥如何会娶二姐姐?
长公主本是一心要将二姐姐若英嫁给泰王昭恺四殿下的,姐妹花嫁给皇上嫡出的两位皇子,若是太子有个闪失坐不稳位置,总有一个日后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
再说澜哥哥素来厌恶二姐姐若英,自幼二姐姐总是刁蛮的来欺负她,抢她的所有,都是澜哥哥挡在她前面为她做主。及至爹爹有意将她许配给澜哥哥时,二姐若英还冷嘲热讽道:“总是攀上高枝了,就是不知这庶女的贱命能否迈进丞相府的大门?”
她觉得周身在瑟缩,手在颤抖,她的牙关在打颤,眼前仿佛是一片迷雾,她辨不清方向,什么也看不到,仿佛稍一不慎,就跌到楼下摔得鼻青脸肿。泪水断线的珠儿一样的滚下,翡翠坐在她身边啜泣。
渐渐的,她觉得身上多了丝暖意,一只大手从身后扶起她,是爹爹。
她揉揉眼,想在爹爹面前装出坚强,她原本怨恨爹爹为何不在那酒宴上制止皇上的指婚,但那嘲讽的笑立即生在心头,爹爹若是能拦阻,如何能让事情发展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几个时辰前还为她挑选嫁妆,转眼却让她们姐妹易嫁。
身为驸马,皇家的女婿,爹爹也有诸多的无奈。否则娘不会将青春韶华都付与了青灯冷烛。
“晓儿,爹爹无能,委屈女儿了。”父亲哽咽的话语,不知在此等候她多时,她无助的痛苦失声,扎入爹爹怀里。
如何会是这样?如何要如此捉弄她?
“皇上,怕有他的主张。原本,你母亲是要为你二姐求婚配给泰王四殿下,今晚皇上却忽然下旨将你二姐指给惊澜。怕是惊澜心里也不好过,可是……皇上太过看中惊澜。”明驸马怅然的说。
“皇上看中澜哥哥,所以要为他寻个门当户对的名门千金,可惜我是庶出。”她低头惨噎道。
“晓儿!”明驸马喝止。
“不是吗?小妾之女,如何能配给丞相的嫡长子,其实春晓早该认命。”她苦笑道,渐渐松开爹爹的手臂,轻轻抚弄零乱的鬓发道:“爹爹放心,女儿无事。自幼见多了,也不计较这些。傅姐姐不就是临嫁入明府,却遭了大难?爹爹还是早些回房,免得母亲大人怨怪。”
“晓儿!”明驸马想劝阻,她却微服一礼,匆匆上楼,一瘸一拐,落荒而逃。
夜晚,她拥了锦衾落泪,那伤心的泪徐徐流下,本以为年底就能重生,圆了毕生的梦想,却被无情的狂风吹散树梢,无根飘零。
一阵清凉的箫声萦绕,那如泣如诉的箫声划破寂夜,忧愁断魂。澜哥哥,那吹箫的人还会有谁?只是她只剩两眼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