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意气上涌,梗着脖子大叫一声,“下官冀北军后军大将,钱三。”“站到前头来。”钱三一按佩剑,军靴踩在地上呱唧作响,步上前,立在穆遥身前,行一个礼,“北穆王。”穆遥看他一眼,“军中严禁喧哗可知晓?”“回穆王,知晓。”“明知故犯如何处置?”钱三一窒,硬着头皮道,“回穆王,视情节严重而定,轻者杖三十,重者……论斩。”穆遥轻轻一笑,“你这算轻还是算重?”“回穆王,末将情有可原。”“哦?”穆遥道,“说来听听。”“监军命我等辰时至,他自己巳时不至,军中无诺,是大忌讳,此其一。此时尚未商议军务,军中闲时并不禁调笑,此其二。诸军俱各说话,穆王单指末将一人,此其三。”钱三越说越委屈,大声道,“末将不服!”穆遥平淡道,“军规下级不问上官事,监军行踪无须经你许可,此其一。此处中军议事厅,非你等调笑处,此其二。至于其三么,你说的也不错。”穆遥回头,目光平平掠过场中诸人,“方才说过话的,都出来。”众人推推搡搡,七零八落站出来十三四个人,灰头土脸立在穆遥身前。崔沪冷眼看一遍,西北军有十之二三,冀北军倒占了十之七八,立刻脸一黑。穆遥站起来,往众人身前走一回,又往钱三身前立定,俯身凑到近前,“钱将军心宽体胖,看着也不怎么像夜间事繁的模样呀。”一群人原本吓得两股战战,此时倒生出好奇来,齐齐瞩目钱三——这么个白胖脸……大概,确实,可能是有点虚。议降万万千千,俱在心头钱三脸色剧变,白一阵又红一阵,厉声大叫,“北穆王怎可当众羞辱朝廷命官?”“羞辱?朝廷命官?”穆遥笑道,“我说的不是方才钱将军原话吗?我意钱将军脸色不错,昨夜应当睡得挺好的,怎么,原来钱将军另有羞辱之意?”钱三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发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钱三,你的官碟名姓,入过鸾台吗?”穆遥续道,“你一个冀中值事,敢在本王面前枉称朝廷命官?”便向后招一招手,“来人,拖出去,先扒了他这层皮,打发去后营洗一年夜香,以观后效。”崔沪还坐着呢,穆遥就当面处置了冀北军大将,连个商量也没有。崔沪心中恼怒,终于还是坐定不动——此事上与穆遥硬刚,叫齐聿知道无异于与他过不去,还是罢了。穆遥发配了钱三,亲自往剩的人面前缓缓走一圈,“尔等抬头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今日我和崔将军尚且在这里,尔等就敢不敬上官,污言秽语,肆意调笑?北境军几时养的此等陋习?”一群人被训得灰头土脸。穆遥训到尾声,“责杖三十,现时便去。”西北军一群人默默出去领杖,冀北军无一人动弹,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崔沪。穆遥便也看崔沪。崔沪心中天人交战——钱三已经任由穆遥处置了,再叫她置了这一群人,以后冀北军如何在北境军中抬头?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她立威,便坐着不动,“大伙儿都不是故意,依我之见,先罢了。”穆遥站着,居高临下看他,“不是故意,那便是一向如此懈怠,更要加重处置。”崔沪火气直往上冲,“阿遥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些许小事何至于此?”穆遥冷笑,“不敬上官不过是些许小事?”崔沪目光扫过一群人,“你们谁对北穆王不敬了?”七零八落的声音,不住叫屈——“绝计没有。”“我等怎么敢对北穆王不敬?亲近还来不及。”“冤枉,委实冤枉。”“昨日还往北穆王府上投了拜帖……”……崔沪一摊手,笑眯眯道,“大家对北穆王仰慕之意溢于言表,阿遥万万不要误会呀。”“崔将军休得避重京轻,方才钱三嘴里说的是什么,有耳朵的都听见,好叫崔将军知晓,今日满嘴胡沁的,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处置。”“穆遥,休拿鸡毛当令箭吧,”崔沪腾地跳起来,点着那群人道,“这些人不过是言语不留心,你便安一个对上官不敬的大帽子给他们。你呢?北境军谁人不知,不过五日之前,齐监军还是你北穆王一介马奴?你又当问个什么罪?”穆遥愣住。崔沪一把拿住穆遥死穴——反正许人境死都死了,他自己早已摘得清清白白,便越战越勇,“你敢说不是?”“是。”这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崔沪循声望去,一眼便见久候不至的齐监军立在帷幕之后,身形消瘦,神情淡静,怎么看也不是像是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