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佑摇头笑笑,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热腾腾的毛巾擦过后,他的手有了些温度,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李拂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你今天对叶悬说遇到高手,解了你的‘忘尘’之毒,还医好你的旧疾,都是在骗他对吗?”“你偷听的功夫这么厉害,以后我要小心说话,不然什么事都被你听去了。”萧景佑笑道。李拂一本正经道:“我不会故意偷听你的秘密。不过我们现在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秘密也就是我的秘密,我就算听到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想了想又补充道,“连师傅都不会告诉。”她一身蛮力,却又生得机灵可爱,身世复杂,经历离奇,却时不时又像不谙世事的孩子,抚养她和教导她的人,想必是希望她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辈子。为什么又让她离开那个单纯的环境,独自一个人来到陌生险恶的人世间?萧景佑伸手托起李拂垂在肩上的发带,“好漂亮的发带。”“是我祖母留下来的遗物。”李拂随手摸了摸发带上的小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的身体到底有多糟糕?”到底有多糟糕……萧景佑想,自己这身体能撑到现在,早就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描述,那应该是“奇迹”吧。母妃喝了七次堕胎药都未能将他扼死腹中,七月早产,母妃气血耗尽而死,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做好了给小皇子陪葬的准备。不知是上天怜惜这些无辜生命,还是好奇他这个注定要命运多艰的人能走到哪一步。总之,他活了下来,成了一个行走的药罐子。他活了二十多年,去过最多次的地方大概就是鬼门关,有时五六日,有时三四日,到后来变成一日游,总归是不死,只是一次次的折腾,那些父皇从全天下搜罗来的名医都跟着提心吊胆,不知折了几许寿命。十六岁之后,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年居然十二个月都平安无恙,父皇欣喜若狂,大赦天下。第二年,父皇苦寻二十年无果的名医“蒲百岁”给他下了断言:晋王活不过而立之年。父皇发疯,他被派去西北战场时,其实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来。皇宫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狱,他已经没有丝毫留恋,死,也要死在外面。叶悬给他下“忘尘”之毒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中毒未死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骗了叶悬,但对连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什么世外高人,是他体内的顽疾意外地牵制了“忘尘”的毒性。想想也能理解,他那顽疾纠缠了二十来年都没能要了他的命,若被“忘尘”拔了头筹,岂非很没面子?他什么时候会死,会如何死,端看这二者较量的情形与结果。萧景佑久久不语,李拂心里便压了块大石,那大石还在不断变大。“你,快要死了吗?”萧景佑回过神来,看着李拂带了惊惶的眼眸,心里微微一痛,笑了笑,说道:“我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很快就死。你的‘嫁妆’很厉害,我吃完就觉得好了很多,今天忍不住小试了一下身手,哪知立刻就吃不消了。我现在大约就是个花架子,也就只能看看了。”李拂咬着嘴唇,紧紧地皱起眉,喃喃道:“祖母只留了一份嫁妆给我,早知道我应该问她多要一些。”萧景佑心中感慨万千。蒲百岁曾说过,世上只有三种神药能延长他的寿命,一是血凤髓,二是玉龙骨,三是观音散。但这三种神药都是可遇不可求,他活了一百多岁,也只是听说而已,从来没见过。李拂给他吃下的,应该就是观音散,传说中能解百毒,起死回生的神药。若没有这观音散,在韩家那次突然发作他可能就已经死了。可惜的是,他的身体在顽疾与“忘尘”夹攻之下几乎油尽灯枯,观音散的威力发挥不到十分之一,这千年不遇的神药给他吃,实在是暴殄天珍了。“你跟我回大山里吧。”李拂突然站起身,一把将萧景佑拉了起来,“我们这就走。”萧景佑没什么力气,被她猛地拉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李拂连忙扶住他,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花架子是泥巴捏的吗?”萧景佑做了个无能为力的表情。李拂扶他重新坐下,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萧景佑掩口打了个哈欠,“天不早了,睡吧。”李拂一副大脑和身体分离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开始铺床。床上本有一床被褥,小二又给加了一床。客栈的木床宽敞得很,铺两床被褥也绰绰有余。她铺完一床被褥,要去铺第二床时,一旁抄手看着的萧景佑道:“这一床铺在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