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雪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去重庆找我?什么时候的事?”
“三八年,但那人不知怎的去了就没回来,就此没了。我那会儿在河南整编队伍,走也走不开,有心再派人去找找,结果上头叫我把队伍开去山西打仗了。然后一直跑战场没闲过,这茬也就叫我给忘了。”
唐瑞雪想了想,问:“子至死后并没有人找过我,那人确实来到重庆了吗?”
李云峰道:“肯定去了。他算我的亲信,到重庆假意的和睦
在喝过三副苦汤药后唐瑞雪等到了奎宁,金鸡纳很快在她的身体里产生效用,略一好转,金衹天便急着操持要回重庆。
唐瑞雪没有异议,返回重庆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呆在家里修养。
她发现金衹天最近仿佛特别忙,早出晚归是常事。
金衹天早先似乎也曾和她说过生意上的事,但她那时正处于一个最厌恶他的阶段,别说听他说话了,就是他走路脚步声大些她都要烦,后来他就渐渐不说了。
听差们等闲不和她说话,吴妈又是个只关心菜价的,这导致唐瑞雪看了过期的报纸才知道他们耽搁在云南的日子里,重庆又遭了一次轰炸。
有许多房屋都被炸毁了,其中就有金衹天租下存放货物的一间仓库。
唐瑞雪不晓得金衹天在里头存了多少东西,但她猜测一定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否则金衹天不会短时间内瘦了一圈。
因金衹天终日在外忙碌,唐瑞雪得了许多自由。
只要她不出门,家中的帮工们是不敢干涉她在哪间房间做什么的,于是这日中午,她趁厨房正热火朝天地煎炒烹炸,悄悄溜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并无几本书,是金衹天平日算账的地方,只有许多账本。
唐瑞雪不急着翻找,先看清了每本的摆放位置,用心记忆了,确信能够恢复原样后才下手。
金衹天写的账本乍一看叫人摸不着头脑,虽然字迹工整,却很是简略;譬如有一笔支出写着“会贰万元”后跟一个括弧,里头写了个张字。
这样的“会叁万元”“会肆万元”几乎每页都有,只是后跟括弧里的字不同,仔细看全是赵王李孙之类的姓氏。
唐瑞雪猜测这大概是会友交际的支出,因为钱花在不同人身上,故而括弧中的姓氏不同。
继续往下看,又发现有一笔大的支出以一月一次的频率出现,打头的标注是“发”,后跟许多人名和金额,显然是金衹天发给手下伙计的薪资。
拿出基本不同时期的账本对照来看,伙计的薪资因法币贬值几乎每月都在上涨,你涨我也涨,打眼望去要么一竖排二十万要么是一竖排三十万。
挨个看下来才发现端倪,一整排一样的数字中藏着两个高薪,每月都如此。
那两位得老板偏爱的,一个是金沅,一个叫韩成林。
唐瑞雪认为这位韩先生就是李云峰派来找自己的副官化名而成的。
这时外头遥遥传来吴妈的声音,“唐小姐您在哪呢?先生回来啦,可以下来吃饭了。”
唐瑞雪暗叹了一声,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都没那么巧的!
金衹天已经连续好几天不到天黑回不来,偏偏今日回来吃午饭了。
账本全被她摊在地板上查阅,有些还是踩着凳子从高处拿下来的,要恢复原状怎么也得耗上七八分钟;可已经能听到愈发逼近的上楼脚步声,是金衹天还是吴妈?
唐瑞雪决定赌一把,她不管书房满地凌乱,径直走出去轻带上门。
这时金衹天也正好上到了二楼,从拐角处出现与她对视了。
唐瑞雪关门的那只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只得顺势抬起来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病了这些日子,倒很少见你。”